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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19 22:21:24瀏覽738|回應0|推薦4 | |
生命之輕 小荳荳說完後,那名伊拉克男孩的模樣在我眼前浮現。 小小的生命努力做出行禮的模樣;模仿日本人的風俗習慣,以最高規格迎接貴賓的模樣。儘管因為戰爭受了傷而疲憊不已,小男孩仍然對我們有所期待,流露希望能讓自己的國家變好一點的模樣。 我們不能辜負這個孩子的期待。 說到協助,真的很困難。 就算困難,也不能放棄。 不能棄置不管。即使一點點,即使一點點也想伸出援手。 我在約旦的難民營遇見一個名叫阿姆露的可愛女孩。這個女孩容貌端正,在候診的空檔,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瞧。當聽診器靠近時,她也不會哭。以三歲的年紀來說,身體異常嬌小,骨骼因為佝僂病而未再生長。媽媽拿了醫院照射的X光片,我一看,骨頭竟然像八十歲的歐巴桑一樣。聽過骨質疏鬆症這種病嗎?骨頭有如滲入醋的蘿蔔,變得又疏又脆。這是老年人較常罹患的疾病。阿姆露才三歲,骨頭就因為發育不良,變得像骨質疏鬆症般的鬆脆。 為了躲避伊拉克激烈的戰爭,人們費盡心思來到鄰國,但面臨的卻是暗無天日的公寓生活。貧民街上,很多人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而營養不足,最後得了佝僂病。 診斷結束後,我不自覺的將手伸向阿姆露目光直視的地方。阿姆露也將雙手伸向我,我立刻將她抱起來。 真輕呀! 體重只有三歲小孩的一半吧!我有一個快要一歲半的孫子。阿姆露比他還輕。這個輕,也意味著阿姆露的生命之輕,我的內心一陣心酸。 戰爭使人的生命變脆弱。 如果可以,我想牽起這個孩子的未來。想給她營養足夠的食物,想好好治療她。不對,不只阿姆露。在伊拉克、約旦看診的那些孩童,每一個、每一個,我都不禁湧現這種想法。 但是我沒有想要把他們帶到日本。 因為我在十五年前學到一件重要的事。 我無法忘記在車諾比遇見的小兒科醫師塔嘉娜告訴我的話。 我和塔嘉娜有個重要的約定。 一九八六年,當時的蘇聯發生車諾比核子發電廠四號爐爆炸的意外。在下風處的村落降下「死亡之灰」,孩童受污染而罹患白血病及甲狀腺障礙的比例極高。一定要幫幫那些只能等死的孩童,這樣的求救之聲傳到我們信州的小醫院時,意外已經發生四年了。 和塔嘉娜醫師的約定 老實說,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去車諾比。 因為地區醫療、信州保健等小醫院的工作就讓我忙到不可開支。 「幫幫那些在兒童病房只能等死的孩童們」,我無法放任這種有如悲鳴般的呼聲不管,因此,我們於一九九一年成立非營利組織JCF(車諾比聯合基金會),進入車諾比進行調查。 一開始我認識了一個名叫烏拉西米的八歲少年。少年得了白血病,情況非常危急。在醫療相關設備、藥物、知識十分缺乏的兒童病房裡,他的母親抱著沒能好好接受治療的烏拉西米說: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請想想辦法幫幫他,請你帶他回你的國家治療吧!」 看著這位母親邊哭邊訴說的認真神情,我不禁動搖了。可以的話,我想帶他回國接受進步的醫療。 於是,我找上他的主治醫師,也就是病房主任--塔嘉娜醫師商量。結果,塔嘉娜醫師說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話。 「的確,那個孩子情況非常嚴重。或許目前在這間醫院無法好好醫治,帶他去日本醫治的話,可能還有機會。但是,單單帶一個回日本,解決不了這裡的一切,所有病房裡的孩子都想活下去。因此,請好好指導我!只要我認真學習,一定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請相信我,給所有孩子一個機會。不這樣的話,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我感到很羞恥。我以為如果能在日本把烏拉西米救活,不就給了大家希望嗎?可是我發現並非如此。 真正重要的,是能讓這個國家、在這裡長大的大人幫助這裡的孩子。所謂協助,就是提供全面的支援。救援行動只要是當地一點一點的提供協助,就能拯救那些孩子。 就這樣,我從塔嘉娜醫師那裡知道這件非常重要的事。 之後,我們為了救治生病的孩童,與白俄羅斯一起行動。白俄羅斯雖然接受來自世界幾個非營利組織的協助,但也出現問題:在沒有任何物資的地方,屢屢發生特地送去的藥物及醫療器材憑空消失,未能送到目的醫院。而我們寄給塔嘉娜醫師的物品卻從未發生這種事,送出的藥物及醫療器材也都妥善被使用。 十年後,我與長大的烏拉西米重逢。塔嘉娜醫師也遵照約定,用功唸書,成為優秀的醫師,利用我們送去的藥,用心治療烏拉西米,使他活了下來。儘管並非所有人都獲救,但因為她,許多孩子能夠繼續活著。 可惜的是,這位難得的夥伴--塔嘉娜醫師因為乳癌的癌細胞移轉骨骼,在二○○三年十二月過世。與病魔長期奮戰的日子裡,她好幾次奇蹟似的復原,此時,她就會回到病房。最後,終究還是因為癌細胞移轉骨骼而不良於行。儘管如此,只要稍有好轉,她就練習走路,以便回到孩子身邊。無論如何,她總是面帶笑容。 塔嘉娜醫師從事醫師這份偉大工作的同時,在病房裡又以身為母親的身分支持著孩子,因為她,我們才能繼續提供協助,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另外,塔嘉娜醫師還告訴我另一個重要的事。 不可以依據政治、宗教、國家的差別來看待人類──我和塔嘉娜醫師一起工作,更是感同身受。 我向塔嘉娜醫師承諾,我會一直做下去。在她繼續守護受到放射線污染的大地之子的期間,我會一直提供協助。我們彼此承諾,要守護孩子的未來。我們歲數相同、志趣相投。當我聽到塔嘉娜醫師的癌細胞移轉擴散到骨骼時,我立刻飛去醫院探病,因為神經麻痺的關係,她的手腳完全不能動,卻依然帶著一貫的笑容迎接我。 我抱著她,在耳邊悄悄說:「謝謝」。 塔嘉娜醫師也回了一個日文單字:「謝、謝」。 要答應我,我們兩人的約定──要保護孩子的生命。要答應我,不要忘記喔! 沒多久她就過世了。我現在仍然無法忘記與塔嘉娜醫師的約定。我們醫師團隊總共去了八十六次,並送了十四億日圓左右的藥物,以後也會持續提供協助。 塔嘉娜醫師在我耳邊私語的聲音至今清晰依舊──要答應我喔…… 體貼的連鎖效應 我想幫助這些伊拉克的孩童,搞不好也是因為塔嘉娜醫師在背後督促著我!而且,這裡也有和塔嘉娜醫師一樣好的人。 為了認識伊拉克的醫師,我於二○○四年八月,首次前往伊拉克鄰國──約旦首都安曼。此時,我請了一個日文與阿拉伯文的口譯,西佛小姐。 「你為什麼來這裡?」她問。「我來這裡是想幫助伊拉克那些罹患白血病的孩子。」我這麼回答後,她告訴我她很感動,也很高興。 那天晚上,我正打算和從危險的伊拉克境內的四家兒童醫院溜出來的十名醫師聚會,西佛跟我說:「請來我家吧!」、「阿拉伯人不喝酒,因此,不在飯店舉辦聚會也可以。請在我家用餐吧!付給飯店的錢,就作為小孩的藥錢吧!」承蒙她的盛情,我們就在西佛家享用了家庭菜餚。隔天,我接到西佛父親打來的電話:「我聽我女兒說,你們真了不起!一定要來我家喔!」我則表示不好意思打擾。 以往我們一聽到阿拉伯,大多停留在很可怕、恐怖分子很多的印象,根本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事。對於西佛和她的父親,我除了感動,並未感到有何特別。當然,如果在村裡迷了路,也會有人告訴你,或是比畫哪裡有便宜又好吃的餐廳。他們不是騙子,純粹是喜歡照顧人、讓對方感受幸福的氣氛的天性而已。其實大家都很友善,人,本來就很善良呀! 後來我和西佛變成好朋友。約旦人與日本人共同為伊拉克病童盡一份棉薄之力。每個月持續送藥給伊拉克的兒童醫院。 二○○一年九一一恐怖事件以來,世界變得異常嚴苛,你打我一下,我再回你一拳,不斷進入憎恨的惡性循環之中。 盡量做點貼心的事。這或許很困難,但並非作不到。人,本來就很偉大呀!我想,若從這種心態開始,這份體貼就會產生連鎖效應,不斷擴大…… 小荳荳二十四年來,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親善大使的身分前往世界各地,將那些身處絕境當中的孩子的點點滴滴傳遞下去,不也是如此?儘管非常困難,能堅持下去幫助孩子這點,真的很令人佩服。 日本雖然沒有戰爭,異常嚴苛的生活環境卻相同。嚴苛就容易抱怨、心生怨懟。人畢竟是人,這樣下去不行。誠如小荳荳所言,當社會出現扭曲時,最先受害的是小孩。希望這些話我們能謹記在心,不要忘記!守護孩子的未來,無論我們還是世界各地,都必須再想多一點。我也常這麼想,盡我所能,一點點也好。
摘錄自野人出版《永遠的約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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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