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路如此空曠，心好茫然。

吉兒有一陣子深受異位性皮膚炎的困擾

好發的季節在秋冬

常常抓得全身紅腫甚至癢到夜不成眠

她找了很多皮膚科醫生都沒看好外

每每看皮膚科自費下來的價錢很可觀

甚至很多皮膚科醫生說

這異位性皮膚炎永遠不會好

後來在表妹的介紹下找到了位於麻豆這一家皮膚科診所

掛號費100元

醫師開藥膏外還會酌量給藥

一次看診下來

至多不會花超過150元

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吉兒的異位性皮膚炎居然痊癒了

而我則因為作息不正常

下巴猛長痘子

原本嫌麻豆太遠

但阿爹說

只要有效再遠也值得

所以那一段期間每每去看診

都是阿爹開車載我們去

那一天我們回診

吉兒問我要不要開車

我卻感到莫名心怯

阿爹是識途老馬認識的路很多

多半講出地方

他就可以帶我們抵達

再加上阿爹大男人

即使我們會開車

他也堅持要載我們

久而久之

我被阿爹載習慣了被寵壞了

深深覺得

有人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每一次都是我坐在阿爹的身旁

然後聽著他說年輕時騎著摩托車到各地工作的情形

偶不時他會開著車鑽進某個小巷

然後再重新接回大馬路

彷彿他的腦中有一台衛星導航

只稍輸入目的地

不管車子鑽進再複雜再曲折的小路

也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有時他也會告訴我他的開車守則

叮囑著我

獨自開車時該記住的事

不要隨意便換車道

小心專心

注意自己也留心別人

不要亂鳴喇叭

也因為是這樣

一坐進我家那台老綠

腦中憶起的便是阿爹熟稔地轉動著方向盤

耳邊迴盪的是

他粗糙的大手轉動著方向盤摩擦出的聲音

那聲音

那安穩的車速

總讓我極度安心地任他帶著我到任何一個地方

所以這次回診我不敢開車

深怕握著方向盤握過阿爹的大手曾駕御的天地

我會無法抑制......

所以我騎著摩托車載著吉兒想著阿爹往麻豆去

在那遙不可及的漫長路途當中

我和吉兒聊著阿爹

心想

人就是這麼脆弱

一旦死了

曾有過的記憶

從小到大學習的知識

一生經歷

工作累積的技藝

感情

思緒

所有的所有

在呼吸  心跳中止的那一刻起

跟著消失

突然深刻瞭解到

中國人為何如此重視傳承

因為在一代傳一代的傳承下

不滅的是精神  思想  觀念

肉體無法久存

能留於人世間的唯有這些意識層面的東西

記得阿爹在醫院時

季老哥知道阿爹已回天乏術後

在阿爹耳邊說------

請他安心去

他會代替他好好照顧阿娘.....

當時已無意識的阿爹眼角流下一滴淚聚在鼻梁與眼角間

那是他最後意識下支配的最後一個情緒反應

是安心或不捨

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然後吉兒說

阿爹並不是什麼都沒留下

我們是阿爹的精血

孫子們是阿爹的精血又傳下的一代

至少我們傳承了阿爹的思想與精神

不管形體的毀滅

我們的精神永在

存在‧精神

這是屬於我家阿爹與我們之間最美好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