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想過一隻原本活蹦亂跳的小動物，現在抱在你手上從奄奄一息直到死亡的過程？
今早我遇到了這樣的事。現在感到非常悲傷。

今天凌晨我執勤到六點，大約在五點半左右天色己經微微亮了，我走出戶外伸著懶腰看著漸藍的天際，山林間漸淡的水霧，我在房舍間來回走了兩圈感受著天地間時時刻刻的變化。

捲毛突然不知從那蹦出來向我偷襲，先是撞我、咬我然後向著我『嘶…嘶…』地嚎著，我當然知道他又想要我幹什麼，我才一過轉身他馬上就等在儲藏室門口向著裏面也『嘶…嘶…』地叫著，而儲藏室裡面也略有動靜地一呼一應著，我打開門閂還沒拉開門呢，兩隻小狗急忙的就把門頂撞開，差點沒一頭撞在我的鼻樑上。

『混蛋！』我沒好氣的往兩個小鬼頭上各敲了一下。

小狗們現在己經兩個月大了，雖然還沒完全斷奶，但是牙齒己經差不多長齊，除了能吃布丁外，現在我們也開始訓練他們吃一些麵包、雞翅、熱狗、餅乾之類硬的東西，記得前兩個禮拜走路還左搖右晃的呢，現在己經不會囉，如今還可以跑跑跳跳的追著我打轉了呢。

 我們還沒有為他們兩個起名，雖然大家都己經開始在思考這個問題了，但是之前是因為狗還小怕養不活所以遲遲不敢取名，而現在則是沒人能提出具體且貼切的名字而決定不了；他們一黑一黃，黑的比較怕生比較內向，常常躲大狗躲得遠遠的，喜歡睡在陰涼的垃圾堆裏，被我抓出來教訓幾次後，現在己經乖乖的窩在涼庭椅子底下，黑的比較喜歡讓我抱著，也許是打小就一直讓我寵愛著的關係吧，他不像黃狗的會不斷的掙扎，而是舒舒服服、乖乖巧巧的順著我臂膀躺著，大家都知道我獨愛黑的這隻小狗；黃狗的個性則完全與黑狗相反，他會主動追著奇奇、布丁來玩，咬著他們的後腿讓他托在地上走，後來他們看到黃狗向他們衝去都會嚇得主動逃走，黃狗全身圓滾滾的，他最有人氣的名字是『肉圓』(台語)，其實他看起胖是因為黃狗一肚子的蛔蟲，每次拉大便的時候總會拉出四、五條白顏色細細長長最後捲曲成通心麵狀的蛔蟲，看得大家雖然非常噁心，但是這是山上嘛，吃這裡的草、喝這裡的水，而且才兩個月大的小孩子，體內不長點蟲子才不正常呢！我教大家只要這麼想就不會覺得太噁心了。說到這，我還得去動物醫院買點藥來給他們吃咧。

 兩隻小狗被我從儲藏室放出來後，先是追著捲毛要吃奶，不過捲毛倒是閃來閃去了好一陣子，把他們推開、咬他們的頭不讓他們吃狗甚至讓小狗追著他跑，咬著他們玩不放，最後才甘心的趴下來餵奶；據說狗媽媽到小狗發育到某個階段之後本身就會停奶了，而在那之前他會先訓練自己的小孩斷奶，不像剛出生的時候會主動的去餵食反而開始有愈來愈多驅趕的動作，直到小狗懂得吃別的食物，剛好也是他斷奶的時候。活生生的教科實例就在眼前。

所以這兩隻小狗這兩個月的生活先是吃，吃飽了就是玩，玩累了再睡，睡醒了再吃……

 我依然在房舍四週散著步，觀察時間與氣候在山林週遭的變化，同時等待著六點執勤換手的時間到來，只是現在我顯得有點寸步難行了，這兩個小鬼一左一右的緊咬著我的褲管，他們當真非常喜歡給人家一路托著走的感覺啊！我是不怕他們牙齒被我扯掉甚至褲管會咬破啦，就是怕重心一個不穩，一腳踩偏了、踩重了，踩著了他們的鬆軟的小腳掌，那可就真的對不起了。

 陪著他們天真無邪的玩著的日子，真的過得又快又開心，我幾乎完全沒有想過幾個小時後我會親眼見著小狗躺在我大腿上斷氣的畫面。

 之前說過物競天擇的道理：生物除了本身的求生欲望外，要生存下來，通常還是得靠點運氣。

我現在會不會後悔不該值四點到六點這班勤務呢?如果我不值這班勤，或許就不會打開儲藏室的大門，他們還是一樣會在八點被人放出來，小狗就不會被蛇咬死了……

 『命』跟『運』真的就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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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禮拜。

「杰哥!有蛇耶!」忘了是那傢伙，在打掃花圃的時候直盯著花圃瞧。

『嗯……是嗎？』我過去看了，那是一小團捲曲在花圃角落休息的小蛇。

「毒蛇嗎？還是普通的?像不像是龜殼花啊？」

『龜殼花？』我笑笑，『我不會分辨，不過這可是山上耶，這種小蛇沒什麼！』

「那要趕走嗎？還是不理啊？」

 『算了，別理他，蛇不會隨便亂咬人的。』

我隨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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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小黑狗被發現躺在花圃邊奄奄一息甚至連哀叫聲都有氣無力的，我把他抱起來的剎那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他眼睛無神全身鬆軟到連躺在手臂上都幾乎要滑落下去，我捧著他到涼庭坐下把他平躺在大腿上。

誰知道他怎麼了？受了什麼傷，吃壞了什麼東西？我一連串地問著，沒有一個人知道怎麼回事。

是被車輾過嗎？我檢查身體沒有外傷，更何況大清早誰會去動車！
是吃壞肚子嗎？我摸摸他的肚子再打開他的嘴巴看看，當下我心痛了，他並沒有吃到什麼不乾淨的，但是舌頭卻呈現一副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左手掌捧著他無力的頭，另一隻手一直在他身上、背上安撫著，痛心著。
他的眼睛從右眼開始失神，剩下左眼還可以看著我，他的呼吸愈來愈來困難而吃力，而我仍只能撫著他，要不要去看獸醫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只剩下『來不來得及看獸醫』而己，十分鐘後當他的左眼也漸漸失去光澤後，我大概也心裡有數了，這個時候大家還是圍在身邊七嘴八舌著捲毛小時候被打昏差點死掉的事情，我心裡面清楚的知道：
『大家都懂了，黑狗是我最寵愛的狗，你們想讓我分點心不要太難過是嗎？』

我最後讓他的頭也躺在我的腿上，左手罩在小狗的頭上把他的眼睛遮上，右手仍是不停地撫慰著，這時卻才發現我的左手掌居然有一片乾掉的血漬，這怎麼可能！他明明就沒有外傷，眼睛、耳朵、嘴也都沒有滲血，那這血漬那來的？我找半天仍然找不出來源，這時突然間我聞到了一股臭味……

『阿邦！幫我拿點衛生紙來。』我呼喚著，接著我擦掉他拉我在褲邊的大便。『事己至此，差不多吧……』我想著。

小狗仍然還在『咕唔…咕唔……』痛苦地呼吸著，我卻無能為力地等待他的死亡，那一刻的心情竟然讓人如此沉痛，我想起了母親小時候對家裡的狗說的話，心底跟著這樣默念：
『這一生你到個世界來很辛苦，現在己經夠了，你回去之後來生有緣再到我家來當小孩，我會再好好的照顧你的，你慢慢的走吧。』

他的肚子起伏得愈來愈微弱，最後連嘴巴也無力的打開蒼白的舌頭外翻了出來，我把舌頭撥回嘴裡，蓋上嘴巴扶正他的頭，溫柔而平穩的撫著他的臉頰。『時間到了，再見。』
小黑狗最後痛苦的掙扎著，後腿無力的踢了幾下，尿也濺了我一身，然後沒一分鐘便斷了氣、停了心跳。

 在這段時間我連呼吸都是困難的，盡力的什麼都不去想，盡力的不讓淚水崩落下來。

但是那些畫面就是不停的在腦海中像是幻燈片般地閃爍著，從我一早到倉庫探望剛生產完的捲毛與兩隻幸運存活下來的小狗認識的那一天；
看著他們從倉庫的這一頭向蟲一樣的托著身體爬到另一頭找媽媽吃母奶；
我調皮的把黑色的這隻藏在房間裡讓捲毛緊張個老半天；
把掌大的小黑狗第一次安心的躺在我的手掌上呼呼大睡著，四腳朝天的呼呼大睡著；
突然有一天，他眼睛微微的張開了的那一天，他第一眼見到的人正是把在抱在窩裡的我，把他高舉起來的時候，他的舌尖還會很可愛的吐了出來；
慢慢的他學會了走，接著一翻一跌地追著我的腳步跑了，最後跑得是又快又穩健；
一直到昨天下午，我把一黑一黃兩隻小狗輪流抓了過來，就在涼庭這裡幫他們一隻一隻地抓著吸血蟲，兩條狗四隻耳朵起碼抓了上百隻的吸血小蟲吧，搞得涼庭裡是血肉橫飛、血肉模糊的，花了三桶水才洗乾淨。

這一切點點滴滴的回憶，讓我的呼吸真的好困難。

「杰哥，怎麼樣了。」

『己經……就這樣吧……』我說。

「哦………」

沒人再多問也沒人再多說些什麼，一行人慢慢的散開。

突然，我在右手指發現了新的血漬，順著他的頸部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傷口正在滲著血，那傷口很小卻有點深，像是被什麼給咬了一口似的..........
突然間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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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趕走嗎？還是不理啊？」

『算了，別理他，蛇不會隨便亂咬人的。』

『別理他，蛇不會隨便亂咬人的。』

『蛇不會隨便亂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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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埋了小黑狗，照例是在後山山坡上。
此刻的他仍然沒有名字，一個我們來不及決定的名字。

物競天擇除了『命』通常還是得靠點『運氣』。

我好心的放過一條無辜的小蛇，這條小蛇輾轉的咬死了我最疼愛的小狗，如果當時我順手趕走了他，甚至一棒子打死，小蛇便不會盤據花圃為窩，更不會一早受好奇而頑皮的小狗騷擾，最後小狗死於非命。
又或許，我不值四點到六點這班勤務，我便不會打開儲藏室的大門，這一切仍不會發生。

我不殺伯仲，伯仲卻因我而死；天命本當如此，我又能說些什麼呢？

『阿邦！小朱！帶把柴刀，我們來今天把花圃的雜草整理整理。』

對你來說，什麼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