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在泛黃的老舊照片上，搖搖欲墜的古老瓦屋中坐著一個婦人，手指劃過照片的每個點每個線，眼中盡是落寞的樣子，風吹的窗戶嘎嘎作響。
在這個小漁村裡，雖有民樸的村民熱心的輪流照顧老婦，但是卻照顧不了老婦難過的心情。
淚早已哭乾，心也無力的疲憊，等待的背影，也一天天消瘦。
這天漁村裡來了一位政府分派到各個偏遠地區義診的醫生，經由村民的轉述他前往婦人家中準備開始照顧老婦的生活起居，一路上石子、魚骨更是顯現出不同於都市的風情和味道。
「午安，請問您是不是李陳阿喜婆婆？」江良信有禮貌的用熟練的閩南話問著。
沒有人回答，可是眼前的阿喜婆婆的確醒著阿。
「呃...您可以叫我阿信就好，呃，請問...」吱唔的介紹自己，阿信尷尬的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
阿喜婆婆淡淡瞟了他一眼，起身向他走近，出乎意料開始使勁將阿信往外推，「滾！我不需要什麼政府派來的醫生照顧！滾─咳咳...」
「阿喜婆婆...」
阿信開始和他拉扯起來，雙方都堅持不下，毫無預警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阿喜婆婆一聲不響的倒在地上，看起來是暈了過去。
「婆婆！糟糕！」阿信開始為婆婆做警急的處理。
接下的幾天，阿信不分日夜的照料阿喜婆婆，村子裡的人也不改熱情送來一些生活所需的物資，在世情冷暖的今日可以說是非常難得的。
過了大約四天半的時間，阿喜婆婆總算漸漸清醒，阿信正在廚房煮著小米粥準備餵給婆婆吃，阿喜婆婆偷偷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感動的擦拭著淚水，一股溫暖的氣氛包圍在這小屋中。
於是婆婆開始打開心防，願意接納這個外地來的醫生，這個轉變應該算是兩人互動的開始，是個良好的起始點。
雖然婆婆對阿信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但是對於照片上的人與過去卻隻字不提。
阿信雖然感到非常好奇，但也不能介入婆婆的心事，只能耐心等待婆婆願意主動告訴他的那天，他也不會去探聽婆婆不想說的事，也讓阿喜婆婆更加放心。
阿信不但為婆婆天天進行診療，還會說上一段故事逗婆婆開心，希望讓婆婆更加健康開朗。雖然他為婆婆所診斷出的結果並不樂觀，甚至他知道婆婆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生命了。
「阿信，你陪著我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吧？」婆婆難掩寂寞的望著他。
「有一個多月了，怎麼了嗎？」阿信緊張兮兮的問，深怕是阿喜婆婆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都沒有告訴過你，關於這張照片的故事吧？」語氣稍稍出現停頓，深吸了一口氣，婆婆還是決定把過去的回憶說給他聽，「這張照片上的人...是我唯一的孫子，他的名字很普通，是看完就會忘記的那種，叫做李永誌。」
說著又用手摩蹭了一下照片，眼裡有濃濃的悲傷，一瞬間阿信很想告訴他不要說了，不要那麼難過，可是他沒有開口阻止，只是靜靜的聽著。
「在幾年前吧...」緩緩說起這段心傷的往事，婆婆好像變得更加瘦小，頭髮也更加灰白，身型搖搖欲墜，卻不斷的訴說。
***
「阿嬤，免送了啦，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我給你保證！」
身軀壯大的阿誌操著一嘴清晰的台語對著阿喜婆婆道別，保證自己一定會回鄉來的。
「阿誌！阿嬤不甘啦！」淚眼婆娑的阿喜婆婆拉著阿誌痛哭失聲。
這是一個戰亂的年代，像阿喜婆婆這般生離死別的家庭比比皆是，阿喜的丈夫兒子都是在戰亂中喪生，他實在無法承受連唯一的寶貝孫子都要上戰場，這種殘酷，正是戰爭下的其中一種產物。
政府為了爭戰，不斷的徵召民兵，可笑的是，沒有這樣的戰爭，就不能換來永久的和平。
「阿誌...」
抱住傷心不已的阿喜婆婆，阿誌強忍住淚水，任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喉嚨裡好像鯁噎住尖長的魚骨，心裡的酸處讓他不只一度想要逃兵。
「阿嬤，麥擱考阿。我應該愛來照阿。」
兩人都依依不捨，走到半路阿誌還頻頻回首，一直到看不到阿喜婆婆了，他才將忍住的淚宣洩而出。比起現代的兵役，那個年代的苦是我們不能懂的。
來到軍隊中的每一夜，幾個像阿誌一樣的年輕人也是在被窩裡抖動著肩膀，暗暗的哭泣，苦悶的感覺只能在無人的時候訴出，因為他們是偉大的國軍，要肩挑重擔，負起保衛家園的責任。
「李永誌！」
「有！」
「今天起編入前線第一小隊，有沒有問題！」
「報告！沒有！」
嚴肅的整訓，點兵毫不手軟，阿誌也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不但分到前線還是第一小隊，活著的機會可以說是凶多吉少，但阿誌沒有因此哭天喊地，他堅信自己給阿喜婆婆的承諾，一定要活著回去漁村。
幾個和他分屬同部隊的人都很羨慕他的臨危不亂，更敬佩他的勇氣和接受事實的態度。
「喂！兄弟！你真勇敢耶！叫什麼名字啊？」
一個看起來不是不怕，只是沒啥神經的人叫住了阿誌。
阿誌回過神，「啊？喔...我叫阿誌。」
「我叫啪仔！很好記唷。」搭著阿誌的肩膀，好像很理所當然。
那個年代入伍的軍人，充滿無奈，每個人都沒有熟悉的家人朋友，就算有也很難分到同個隊伍裡面，唯一能當成朋友的只有同梯同部隊的同袍。
「嗯。」悶悶的回答，當是交了啪仔這個朋友。
「朋友！開心點！想想凱旋歸國的時候...哇...可就是身價飆高的黃金單身漢了！」
「嗯...」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