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如果健在的話,今年也該95歲了。 和我們的黨一樣,父親生于1921年。那是個貧困冰冷的冬天,祖父是個盲人,以唱曲乞討為生,祖母體弱多病。在父親之前,他們也曾有過三個孩子,但都沒有存活。父親的到來給這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家庭帶來了一絲希望。 日子在饑餓和苦寒中周而復始。5歲那年,父親瘦小孱弱得甚至還不能穩穩地走路,祖母卻因病撒手人寰。年幼的父親牽著盲眼祖父的手成了小乞丐,終日沿街乞討,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只要生命還在,再苦的日子也無法阻止它生根發芽。 在凄風苦雨中掙扎了3年,8歲的父親已長成伶俐乖巧的少年。有一天,一位剃頭的師傅對祖父說,這孩子又勤快、又伶俐,給我做徒弟吧,總比跟你要飯強。 從此父親就成了剃頭匠的徒弟,他洗衣、做飯、帶孩子、倒尿盆……一家子的活全落在他身上。說是學徒,他那么小,即便客人坐下來,他踮起腳也夠不到人家的頭,不過是掃地收拾家什或者為客人洗頭罷了。 沒多久,祖父也在貧病交加中死去。 那時正是軍閥混戰時期,破敗的城里常有一些說不清楚的軍隊駐扎或是開出。一位來刮臉的軍官和父親最是有緣,他總是讓父親為他洗頭,有一次竟開玩笑說想收父親為義子。 軍官對剃頭匠說,這孩子挺聰明的,讓他去讀書吧。 軍官把父親讀書的錢扔在桌子上。 于是,父親進了學堂。不到兩年的讀書時光成了父親童年歲月里最可炫耀的往事,盡管讀書之余仍然有沒完沒了的活等著他去干。但有書讀父親已感到很滿足。 軍官終于沒有收父親為義子,那是個動蕩的年代。連告別都不曾有過,在某個夜晚,軍官帶著他的部隊忽然就銷聲匿跡了。父親悵惘了很久,在以后生活中,他都念念不忘這個給了他讀書機會的恩人。 13歲時,父親學成了手藝。師傅老了,懶了,他要支起門戶,養活師傅一家人。 直到抗日戰爭爆發之后,師傅死了,一家人各自尋了去處,19歲的父親才離開小城到鄉下謀生。 這是一處窮鄉僻壤,沒有什么資源可供日本人掠奪,父親開了一片荒地住下來,兩年之后他蓋起了自己的草屋,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其間父親目睹了王鳳閣將軍一家被日本人活埋的慘烈,耳濡目染了楊靖宇領導下的抗日聯軍將士可歌可泣的英雄壯舉。也是在那個時候,中國共產黨這幾個字在父親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父親朦朧地意識到,只有共產黨才能組成這種勇往直前、堅不可摧的隊伍,只有共產黨,才能實現“砸爛舊世界,讓勞苦大眾翻身做主人”的理想。 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終于結束了,蔣介石妄圖竊取革命果實,燃起了內戰的烽煙。 父親扔下他的田、草屋以及沒過門的母親,毅然去了前線。 三年時間,無數壯烈的征戰,無數英雄的獻身,父親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終于跟著我們的黨,走進1949年。 退伍的時候,父親只帶回來兩樣東西:一是他的黨員身份,二是參加解放戰爭的紀念章。直到垂暮之年,父親仍然常常撫摸著那枚紀念章嘮叨:苦都被當年那些老黨員老革命吃了,剩下的只有甜了。 新中國初期,黨的建設是由一窮二白開始的。責無旁貸的,父親成了那個閉塞又貧困的鄉村的領路人,開荒種田成立生產合作社,父親一直跟隨著我們的黨摸索著建設新中國的道路,也輾轉徘徊過,但是無論遇到怎樣的迷途,他都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為勞苦大眾謀福利是他一生恪守的信仰。 上世紀60年代初期,為了改變家鄉的落后面貌,父親帶領鄉親們一土一石地壘起了一所學校,為此他放棄了升職進縣城過好日子的機會。兩年之后,當父親把這所學校建得有模有樣時,他又悄悄地離開了,人家請他來當校長,他說,校長怎么可以由只有兩年文化的人來擔當? 父親去了一個更小更窮的村莊。 就這樣風風雨雨40年,父親作為千萬名黨員中的一員,他默默地踐行著入黨時的誓言。 父親病重時,正是“村村通水泥路”那段時間,病榻上的父親總是倚在高高的枕頭上望著窗外忙碌的修路工人,等到家門前的那段路修好,父親忽然容光煥發,拄著拐杖出門。站在被老人家稱為“油漆馬路”的村路上,父親蒼老的目光望向村外,道路筆直地伸展開去,沒有盡頭…… 父親是帶著對這個繁華盛世的無限依戀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離去的,如果有來生,我知道,父親的選擇不會變,依舊會對中國共產黨有著無限的虔誠。 >>>更多美文:心情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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