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Steve Hanks)
說實話,我和老媽一直搞不好的關係,在進入大學唸了心理學之後,才算是找到可能的癥結所在。
「囝仔郎吶可能宰樣大人的世界。」、「小孩三歲以前是沒有記憶的。」,諸如此類的說詞,在心理學上是不成道理的。嚴格說來,在肚子裡的小嬰兒,經由母體的心跳和血液流動,就可以感受到母親的情緒,也可以借由羊水的震動,聽見環繞在母體外面的聲音是安寧的還是嘈雜的?愉悅的還是不和諧的?當然,也就可以預先知道自己的降臨人間是否受到歡迎。
老媽出生在新埔山上、僱用很多個長工的茶農之家,有個重男輕女的阿嬤,是五個女兒裡排行老五,五歲時第一個弟弟出生了,剛好我舅公去探望他在坐月子的姐姐,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即由我舅公帶回了屏東收養;戶籍上記註的是“養女”,卻真真確確的養得像個“公主”一般的“獨養女”。舅公在前前後後總共娶了四個老婆,只為他生下一個兒子,那時我老媽已經十七歲了。十八歲出嫁,由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一個必須學會煮飯洗衣的妻子,她的苦日子於焉開始了。
心思極巧的她,很有本事的把我老爸口授的味道和做菜方法給變成具體的美味菜餚,也把宿舍裡左鄰右舍的太太們的各省名菜、南米北麵的各式點心給學了起來;又學會縫紉和打毛衣,包辦了家裡大大小小的衣服的製作工事。她還是個職業婦女,每天忙進忙出的,說她是十項全能的女強人也不為過。
在她十九歲,我哥出生的那年,舅公的第三個老婆,又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嬰,妗婆不幸因為『產褥熱』而過世了,那對雙胞胎男嬰也在不久後往生。對此,我老媽是非常的懊惱,她一直耿耿於懷:如果她沒出嫁,也許那兩個弟弟就能保住了。可能就是因此,她對於懷了我的這件事,一直持有著抗拒心;若非是我老爸的堅持,唉……世界上早就沒有“我”的存在了。
不只是她的想法,我自己也覺得,我生來就是在找她的麻煩吧?幼時體弱多病的我,老爸每個月的三分之一薪俸,都奉獻給醫生館了,父母幾乎是把我捧在手心裡、一點一點的餵養長大的。除了肉體上的辛苦,“九怪”又執拗、難以伺候的我,在精神上也給了她蠻大的壓力。可我自小也一直在懷疑:我是不是爸爸在外面和別人生的?是不是撿來的?因為,我和小我兩歲的妹妹,為什麼受到她不同的對待?
可是,我那魔羯老媽又很注重我在平日的待人接物和行為舉止,給予我很嚴格的要求,當人們對我稱讚有加時,她就顯得很開心。如果,我真是別人生的,怎麼可能會這麼嚴教優養的?
也許是我們兩人天生犯沖?我偶爾會對她”出言不遜”,或者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欲言又止”,總常讓兩人之間氣氛緊張到不行,那些一直以來困擾我的因素,在1977年,我先後看了兩部電影,《親密關係》(Terms Of Endearment)和《轉捩點》(The Turning Point),當場在戲院裡哭得稀里嘩啦、久久不能停止,全是因為有太多相像的情境!
註:
原2007年10月23日刊載於本人在“無名”的網誌,那天是我的出生紀念日,也是母親受難的日子;不管人生有多少苦,都有她陪我一路走來。女兒在我的生日或是她的生日那天,都會打電話去對她的外婆說謝謝,因為生下了我才會有她!
我們自小就稱舅公為”外公”,在這裡是不要讓讀文的人有迷糊不清的可能,才用”舅公”二字。
《Sarah’s S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