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年閱讀《啼笑因緣》時，非常不能理解男主角樊家樹看人的眼光，何以一心向己的俠女秀姑與大小姐何麗娜不選，反而鍾情有些任性的鳳喜，落了個痴心換絕情的下場，真有點自找苦吃的感覺。如今重讀，想法有些改變，或許喜歡誰不喜歡誰，和別人覺得兩人是否相配無關，戀愛中的付出值不值得，也未必由結局來論斷，畢竟啼與笑皆是情感的一部分，儘管追逐某人的初衷是為了享受歡愉，但世間事從頭至尾盡如人意的，又有多少呢？雖然真心被漠視時，連當事人也不免懷疑自己何以所愛非人、自尋煩惱？但那也不能(也毋須)抹煞曾經共有的美好時刻，以及為愛微小的虔誠與情意。

       能像秀姑一般，放下佔有一個人的私心，為意中人分憂解勞，而後飄然遠去，「合則留，不合則去」的灑脫、帥氣，固然讓人羨慕嚮往，但在情愛中不為自己著想，卻為了愛情與俠義把自身捲入漩渦，也未免太癡情了!現代的社會要找到如此純真的女子，大概不太容易。雖說秀姑這樣的女子，也是我心中理想的典型，但她的成全太美好，反而顯得有些缺乏真實感，讓人忍不住很小人的懷疑：是否愛不夠深，所以能夠輕易放下？總覺得對秀姑這類人來說，即使在愛情裡，道義仍是先於私情的。

相對而言，鳳喜辜負情郎的行為，雖讓人對她難有好感，但她的改變卻充滿人性。無論她的變，是因為惡勢力軟硬兼施的算計，或者本身意志薄弱，受不了金錢誘惑，都讓人覺得合情合理。愛情或者富貴的抉擇，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遇到的難題，有些人堅信愛情至上，有些人渴望嫁入豪門，我們可能看不起今日滿口真愛，明日為財負心的人，但因獲得昂貴珠寶便財迷心亂，自覺有愧良心又抵擋不住誘惑，鳳喜這樣虛榮的小心思，絕非她一人獨有，也因此小說描寫她動搖、掙扎而後屈服的片段，雖使她變成一個反面人物，卻和家樹與她情意纏綿的章節一樣精彩動人。

小說原本安排男主角和三女盤桓，最終緣盡而散，和誰都沒有明確的結果，我覺得這樣曖昧不明的結局，和整部小說情感含蓄流動的氛圍相合，如張恨水所言，沒有續寫的空間。後來再寫的續作其實有些多餘，情調、角色語氣也與原著不類，唯美的愛情故事染上青年報國的色彩，角色雖同，卻已是另一種因緣生滅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