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騰及靈魂

生命會死去，但他們不會被遺忘。

生死的確永隔，但心靈仍可相連。

孩子，不要徒勞的追尋過往雲煙。

記憶，是死者留下最美麗的禮物。

翼杰司‧烏奇安訥‧歐狄恩睜開眼，天已經亮了，陽光灑在樹葉上，金色的光芒耀眼而燦爛。他站起身，心中卻是一片灰暗。

他死了。

他的父親，精靈族僅存的獵靈。

他死了。

在上個月，無月之夜。

他死了。

死於一個卑劣的敵靈手中。

他死了！

翼杰司握緊拳，他不該死的！父親沒有犯錯，他不應該死！為什麼要有戰爭？為什麼要有死亡？為什麼他的父親要死亡？

天空一陣拍翅聲，一聲鷹嘯，深棕色的影子疾飛而下，是普盧瑪。

翼杰司輕輕撫摸著普盧瑪的羽毛。

普盧瑪，為什麼他必須死呢？翼杰司輕聲問。

普盧瑪看著他，眼中閃著溫柔。

沒有誰是必須死的。

可是他死了！

他為了精靈族而死，他選擇了他要的死法。

他沒有選擇這樣的死法！翼杰司勃然大怒，是帝亞比害死他的，他沒有要死！

普盧瑪輕輕的抖了抖翅膀，我知道。

那妳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普盧瑪微微不耐的說，在死亡必定來臨時，他為精靈族而死。不要忘了他的犧牲，你知道他做了什麼！

翼杰司默然。他當然知道，他怎麼會忘記，獵靈超越了仇恨，他們擁有最高超的魔法。

精靈族生來就有一些小魔法，有些強大，有些微小，但他們都受制於己身││他們的魔法，無法對其他精靈造成影響。這就像是一個小小的限制圈，再偉大的魔法都無法擴展。

有些精靈在生命中會有個特別痛苦的階段，在最黑暗的一瞬間，體內的魔法會有爆發的能力，在那一刻，精靈可以選擇，要毀滅敵靈或寬恕敵靈。絕大部分的精靈都無法理智思考而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以死亡的代價和敵靈同歸於盡。

但獵靈不同，他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寬恕。他們讓敵靈活了下來，也讓自己活了下來，因此，他們擁有了不受拘束的魔力。

他們還能幻化為心中的圖騰，普盧瑪洞悉了翼杰司的念頭。

妳就是我的圖騰，翼杰司說，一生一世。

我知道。

翼杰司讓思緒繼續奔馳，父親，他的父親，在和帝亞比的戰役中喪命，他做了幾年前面對痛苦時就想做的事：燃燒自己的生命。

但這次不是因為仇恨││

這次是為了拯救。

他的生命燃燒成力量，徹底瓦解帝亞比的攻勢，也因此救了戰友。

他也因此拋棄了我，翼杰司低語。

這就要看你對拋棄的定義了，普盧瑪說。

翼杰司搖搖頭，我知道妳要說什麼，他永遠愛我、永遠活在我心中，但都一樣，對我來說，他死了。我再也沒辦法聽見他的聲音、抓著他的臂膀，我再也沒辦法擁有一個父親。

你的確知道我要說什麼，普盧瑪輕笑，但你不知道我要做什麼。跟我來吧，翼杰司，親眼看看證據，生命會死，但靈魂不會。跟我來。

她展翅，在天空繞了兩圈，然後往東飛。

跟我來！她長嘯。

翼杰司跟著，先是走，然後是跑，再來是竭盡全力的疾奔。

普盧瑪不會騙他。

也許……這個世界上是有個角落，能讓生者和亡者共存？

精靈族耐跑，翼杰司緊緊的跟著普盧瑪，這是他唯一的希望。對未來的希望、對再笑一次的希望，對希望的希望。

要到了嗎，普盧瑪？他問。

到了，普盧瑪回答，轉了幾圈後降了下來，停在他的肩膀上。

這裡？翼杰司不敢置信的問，普盧瑪，這裡只是草地！

只是草地？普盧瑪好笑的重複，翼杰司，這裡是各族長受任前都得來的地方，這裡是遴卡‧娜提恩││生與死的輪迴。現在閉上眼。

翼杰司照做。

然後……用心去聽。

有那麼一段時間，什麼也沒發生。沒有特別的聲音、沒有特別的光芒，只有風毫不間斷的吹著。

然後，火焰在翼杰司的心中爆發，在那瞬間照亮了黑暗，點燃了希望、看清了真實。

他在草地上，卻也不在那兒，時序顛倒，白晝成了夜晚。一個個飄邈又真實的靈魂在他身邊環繞。

其中一個，特別眼熟。眼熟的心痛。

「爸？」他輕喚。

翼杰司，嗓音響起，是他，是爸，他聽了十二年的嗓音。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了。

我好想你，他哽咽，為什麼你死了？你不該死的。

靈魂輕輕的笑了，帶著眷戀和哀傷，死亡不是全然的恐懼與失去，眼睜睜的看著戰友喪命卻束手旁觀才是，原諒我，孩子，我無法承擔這樣的痛苦。

但沒關係，對不對？翼杰司焦急的問，我可以用這種方式跟你見面，一直一直。我每天都會來。

不行，靈魂說，我很抱歉，孩子，但不行。

為什麼？

生與死，之中有著一定的間隔與距離，靈魂說，離亡者世界太近會毀了你。

我不在乎！

我在乎，靈魂堅定的說，不要再回來，翼杰司，不要再試圖尋找我，這不是在幫我。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你？翼杰司絕望的問。

靈魂笑了，輕輕的。

你只要……記得我。

火焰熄滅，靈魂褪去，翼杰司又回到了原點。

但已經不一樣了，他知道。

他找回了希望，在心中。

謝謝妳，普盧瑪，翼杰司低語。

我是你的圖騰，普盧瑪簡短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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