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饗
生哥!
今日是你四週年忌辰﹐帶著子孫們﹐做了一餐家常便飯﹐邀請你共享!
原訂要飛回密蘇里到墓園去看你﹐現在孩子們都在身邊﹐我們就在西雅圖想念你。
吃飯的時候﹐每人講一段有關爸爸的往事。我們家﹐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常常出外吃飯而且都是闔第光臨。所以﹐孩子們想到爸爸也多半與飲食有關﹐不過這幾年變化很大﹐幾個孫輩相繼誕生﹐只有大孫有福氣喝你碗裏的雞湯﹐這幾個小的還半懂不懂﹐幸而我們有很多照片﹐其實﹐我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照片裏尋找你從年輕到年老的身影?
記得四季豆嗎? 一日﹐你福至心靈﹐把我們菜單上最受歡迎的乾煸四季豆送上了「包肥」檯﹐從此就落下了剪不完的四季豆任務。每天一﹑兩箱的四季豆﹐來來往往的洗碗打雜工人缺席的日子﹐你就得「重操舊業」負起剪豆子的責任。你把豆子排列整齊﹐像你剛畢業留校當女生隊入伍的教育班長那樣﹐一切嚴格軍事管理! 有時你也自嘲:「當了店小二還不改軍人本色!」
你喜歡做豆角的教育班長
這鍋紅燒肉﹐孩子們也愛吃﹐雖然好長一段日子﹐我們對於美國的豬肉十分嫌棄﹐你回台灣的時候﹐曾特別央求大嫂做一鍋用「台灣黑毛豬」的肉燒出的美味。臨回美國還塞了一個便當﹐好讓你在太平洋上空享用。現在﹐西雅圖有家日本店﹐也可以買到「黑毛豬」肉了。
麻婆豆腐﹐這幾年在外旅行也常能吃到正味川菜的這一品麻辣了。記得我們在八Ο年代初期推出這道菜時﹐大陸的門戶剛被尼克森敲開﹐美國人還沒機會接受四川菜的洗禮﹐所以點這道菜的人總是不甚了了﹐可是遠遠近近的中國人卻趨之若鶩。有一位教生化的教授常帶朋友來﹐每次必點這道菜﹐而且對朋友說:「我離開中國以後﹐跑遍全世界﹐這家的麻婆豆腐做的最地道。」
椒鹽蝦﹐純粹是被你逼出來的。之前﹐我們喜歡炒油爆蝦﹐用蔥薑蒜爆香後﹐再加醬油﹑酒﹑糖燜一下﹐你總是飯後還要我把湯汁加一大碗水煮開﹐美其名曰:「原子湯」。(我們小時候﹐美國原子彈的威力舉世共睹﹐所以﹐創出了「原子筆」「原子燙髮」「原子這」「原子那」……) 就像社會上崇洋心理作祟﹐「美國蘋果」「美國水蜜桃」…﹐有一天寒流來襲﹐你突然冒出一句:「美國冷」! 言歸正傳﹐說到椒鹽蝦﹐有一天在外面吃過一次﹐回來後﹐你就說下次請客換個花樣﹐做椒鹽蝦。其實﹐很多菜也都是這樣被你逼出來的﹐嫁給你之前﹐我那裡進過廚房?參考了好幾本食譜之後﹐又做了幾次實驗﹐才勉強合格。蝦子背上剪開﹑除掉蝦腸﹑用冷水洗淨後灑鹽醃二十分鐘﹐加些太白粉下油鍋炸熟。取出後﹐油再加熱﹐蝦子第二次下油鍋炸酥。撈出瀝油﹐另起鍋炒香蒜末﹑蔥薑末﹐蝦子放下翻幾翻﹐加鹽﹑胡椒裝盤。
香乾肉絲﹐也是我們常吃的菜。有辣味﹐有芹菜香﹐兒子女兒也都愛吃﹐女婿喜歡﹐媳婦則怕辣。配這道菜﹐因為它「下飯」
西湖牛肉羹﹐是晚年在廣東館發現的﹐後來就成了我們的偏愛。用料簡單﹐味道清爽。你這樣喜歡它﹐也可能因為和婆婆做的麵湯有幾分神似……
生哥:
小兒子說﹐記得在佛羅里達迪斯耐附近﹐爸爸知道他喜歡吃「梅菜扣肉」﹐來到一家小店﹐老板是義大利人﹐廚師是老墨﹐竟然端出一盤梅菜扣肉﹐味道還不錯呢!
大兒子記得在瑞士點了一碗畢生喝的最貴的酸辣湯:「在家裡都是隨菜奉送的酸辣湯﹐到了瑞士﹐我們五個人﹐竟然每碗被敲了九塊歐元﹐爸爸卻說﹐大家都做生意嘛! 要想想﹐人家離鄉背井在這裡守著﹐等你到此一遊﹐等得鬍子都白了才有機會為你端上一碗酸辣湯!」
女兒記得初做記者時﹐有機會到歐洲旅行採訪﹐手裡捧著一盒麥克蓉macaroons萬里飛行﹐從巴黎一路端回家請爸爸嚐嚐馳名世界的Laduree macaroon, 到家時麥克蓉已經東倒西歪了。後來我們一同去巴黎又試了另一家名店 Pierre Herme 的麥克蓉﹐(好像在台中挨家挨戶吃太陽餅似的) 。
她還記得每次回家團聚﹐爸爸都會指定要做清蒸全魚與她共享, (弟弟們只肯吃無骨無皮的炸魚片……)
飯後﹐我們一起看厚厚一落的家庭相簿。
玫力指著媽媽小時候的照片說:「That is me!」
我告訴她﹐那是她的媽咪﹐和媽咪的爹地。
生哥:
孫女曾經到墓園去看你﹐她一直問:
「爺爺在那裡? 我為什麼看不到他?」
可是﹐我相信你一直都和我們在一起。
你一直都在擁抱我們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