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難

在我心情最低潮的那段日子

家中的一切事務﹐都是大兒子在處理

他爸爸生前﹐很喜歡買兩樣東西

書和夾克

在讀研究所的時候﹐最喜歡在大學書店流連

出外旅行也是

到一個城市﹐一定要訪問名校

一定要到大學書店去看書

因為每個學校的教授提出的書目不同

新出版的書籍都會先寄給相關科目的教授

如蒙老師推薦或指定為參考書

就會上架多賣

有心的研究生在訪問名校時

自然不會放過大師級教授所列的參考書目

我們這一代是末代藏書人

兒子們的教科書都是盡量不在書中畫線

不作任何眉註

大考一交卷就到大學書店去賣書

他們說﹐新的理論和書籍會不斷出版

而且這些舊書每隔兩三年都會翻新改版

留著也很快就過時﹐即令是經典也難長久

他爸爸還喜歡收藏近年出版的中文書

尤其與新聞﹑傳記﹑近代史有關的

離開學校之後﹐閱讀更勤﹑更廣泛

家裡做生意之後﹐可利用的資源增加

除了書籍﹐他爸爸還喜歡買夾克

我們家有個笑話

爸爸每次外出回來﹐他們會問：買了新夾克?

理論是：每個天氣﹑場合﹐需要也不同。

我對他爸爸這些癖好﹐多所縱容

因為﹐此人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

(喝可口可樂不算)

後來因為生病有特殊需要

衣櫥裡塞滿許多不適合穿的新品

孩子們的尺碼都比他大﹐式樣更看不上眼

他走了﹐只有捐贈給慈善機構

一天﹐我正想給那套大英百科全書找出路

到附近的救世軍捐贈中心去繞一圈

在最後面一角﹐果然有幾架書

地上還有一些紙箱﹐裝的是尚未整理的書籍

其中一箱

書名都非常熟悉

心中一動

在這個小城﹐竟有一位與他心意如此相通之人

生前若能相遇﹐必成莫逆

拿起來翻看

赫然看到熟悉的筆跡與眉注

原來﹐不懂中文的兒子﹐未經我的篩檢

把爸爸的中文書也捐掉了

我端起整個紙箱

手中的書﹐頓覺異常的沉重

一股難捨之情充塞於胸

真想把它們再買回來

看著那些書﹐我在書架前佇立良久﹐

書上字跡變得漠糊起來

數度拿起來﹐

又放下

那一刻﹐像是在為一大幫與他神交已久的老友送行

唉!

留給有緣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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