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丐幫           徐喚民

美國西北角的西雅圖﹐很多年前就被電視報導過﹐是青少年趬家者的天堂﹐現在更是滿街乞丐。

   最近﹐西雅圖郵訊電子報上登了一條有關行乞者的新聞及一張照片：一個流浪漢舉著一個硬紙牌：「何必撒謊! 我得喝罐啤酒。」（Why lie, I need a beer.）

   過往的君子﹐是給錢? 還是不給?

   當天在這條新聞的下面﹐招引了一百六十五條回響。

照理說﹐這個城市﹐住著連續多年高踞全世界首富的畢爾蓋茲﹐具有全國平均學歷最高的居民﹐在市中心﹐有三十個以上的免費供餐所 (不收費﹐不驗票)﹐靠市民捐贈的食品銀行「Food Bank」裡有豐富的庫藏﹐收容所內有足夠的行軍床和毛毯夾克﹐並提供免費盥洗用具及場所。教會及社會慈善機構也隨時張開雙臂迎納投靠的人。

這些站在街角的乞丐﹐既餓不著﹐也凍不著﹐更不必露宿街頭。

但是他們想盡花樣行乞。

且聽聽讀者投書中﹐西雅圖市民不同的遭遇：

「我遇到一個跟我討錢的乞丐﹐問他如果有人給五元錢﹐他會怎麼花。他很坦白地說﹐全數嗑藥囉。」

「我不主張給錢﹐我寧願給他們買三明治﹑咖啡﹐有時買餐券送給他們﹐但是他們看不上眼﹐他們只要現金﹐以便轉身去買醉﹐或毒品。」

「當心哪﹐好心不得好報﹐還記得不久之前﹐有人收容無家可歸的人﹐結果反遭殺害。」

「他們是心甘情願在街上遊蕩﹐他們大概可分成三種人：有毒癮﹑有精神病或酒鬼。他們在收容所或教會裡根本呆不下去﹐寧可餐風露宿﹐自由自在。」

「我遇見一對男女﹐帶著孩子﹐在街頭乞錢買車票回鄉﹐我非常同情他們的遭遇﹐給了他們一把錢。等我辦完幾件事﹐經過另一條街時﹐同一個孩子﹐竟換了一對父母﹐用同樣技倆行騙。」

「這些人混身惡臭﹐隨地便溺﹐不務正業﹐我叫他們振作起來﹐重新做人﹐卻遭到一頓大罵﹐說我會遭到輪迴報應﹐不得好死。」

「我們美國是世界上有史以來第一富強的國家﹐棄窮人於不顧實在丟臉﹐我們應該對有工作能力的人﹐幫他找工作﹐對沒辦法的人﹐應該照顧他們。尤其西雅圖﹐這麼有錢﹐市民這麼有學問﹐為什麼會忍心讓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人流浪街頭?」

「他們有很多是為國家流血作戰的退伍軍人。」

「其實遍地都有零工可以做﹐誰見過有幾個非法移民在街上乞討的?一個都沒有! 他們每天到等工地點排隊﹐等人領去打工﹐他們全能找到工作﹐而且勤勞忠厚。請問你為什麼給乞丐錢呢? 是不是：第一﹐你覺得街上的乞丐還不夠多。第二﹐你願意幫他買毒品。第三﹐你尊重他的自由。第四﹐你以為這就代表你自已是個善心的人。」

「這表示你們美國家庭組織的瓦解﹐自已家人不顧自已人﹐放到街頭去流浪。我們東方人所指的家庭﹐是父母﹑叔伯﹑姑姨﹑兄弟﹑姊妹。」

「把他們送到郊外什麼倉庫裡﹐集中管理﹐不要在街頭丟人現眼。我們工作這麼辛苦﹐繳納這麼多稅金﹐捐出這麼多慈善救濟﹐他們不稀罕也沒辦法。」

「我在加州聖塔蒙尼卡見得多了! 街頭乞丐問題﹐僅僅給單人一兩元錢絕對解決不了問題﹐要群策群力﹐集合政府﹐社工﹐宗教﹐民間慈善團體﹐共同努力﹐戒酒﹑戒毒﹑職業訓練﹐齊頭並進﹐才行。」

「問題是﹐在西雅圖﹐做乞丐並不犯法。在街角舉一張紙﹐隨便寫個理由﹐向過路的人乞討﹐並不會遭到警察取締。」

「你越給他錢﹐他嚐到甜頭﹐就越不想幹活了。」

我常注意新聞後面的讀者迴響﹐這種立即的反應﹐見仁見智﹐表現了人們對社會的關心度﹐也表現了社會意見的寬廣度。

我自已也遇到有人請求我幫助的經驗﹐那是在西雅圖的市中心﹐有一個年輕人說他駛回加拿大的途中﹐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沒油了﹐需要錢買汽油﹐但這裡的人不收加拿大的支票。之前﹐我也聽說過﹐街上的騙子都知道亞洲老人喜歡身帶現款﹐但當時一股熱心腸只琢磨著怎樣為年輕人解決困難﹐為他想了好幾個辦法﹐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否決掉了﹐我這才回過神﹐明白他只想要我掏錢時﹐機警地推說我沒有現款。他立刻說﹐前面就是銀行﹐我們走幾步就可提款。他急著往前帶路﹐我想﹐亮出信用卡後果會很嚴重﹐不能再跟他纏了﹐趕緊趁他不注意﹐把一張十元鈔票掏出來﹐說我要趕上班﹐把他打發走了。回家敘述小小破財事情經過﹐孩子們都說好險﹐以後絕對不能理他們﹐他們都是天花亂墜的騙子。以後如果有人搭訕﹐您就用中國話說：「我聽不懂英文」﹐趕緊繼續往前走。

社會上窮人很多﹐慈善人也不少﹐有骨氣力爭上游的窮人值得幫助﹐忙著利用他人善心善念而發財的大騙小騙也充塞於天地之間。

從小到大﹐我心中總有一處特別柔軟﹐試圖透過人們表面上的斤斤計較和貪婪爭奪﹐去發現內在的貧窮和欠缺。有的是道德的貧窮﹐經濟的欠缺﹐也有的是情感與愛的欠缺﹐他們都需要社會的諒解和同情。

我們以前在密蘇里的餐館離市府的貧戶住宅區只隔三條街﹐每個月救濟金寄到時﹐餐館就特別忙﹐全是餓了半個月的貧戶們來買經濟實惠的炒飯﹐但求一飽。他們會要求多放肉﹑多放蝦﹑多多…﹐然後在櫃台抓一大把醬油包。我總會到前台去抱抱他們的孩子﹐交代多裝一小盒炒飯給孩子吃。這些孩子們在我眼前長大﹐他們很少在我店裡搗亂﹐因為我抱過他們﹐而且我認識他的媽媽。

在我店裡打工的朋友們比較現實﹐因為他們是來賺小費的﹐但是我的孩子們和我一樣關心低收入客人﹐因為都聽過我小時候的故事：每天早晨﹐挑擔子賣豆腐的伯伯﹐都會把一板豆腐邊上比較寬的一排留給我們家。有天﹐我聽到他對鄰家媽媽說是因為：「徐太太家孩子多。」豆腐伯伯的仁念﹐已在我心中播下愛心的種子。

客人中有一位太太﹐很喜歡騎馬﹐自已有一個馬廄和馬場﹐有一天她來吃飯﹐剃了個光頭﹐後來聽說她常在馬場裡招待患癌症的小孩﹐帶他們騎馬。孩子們接受化療都沒有頭髮﹐所以她也把頭髮剃掉﹐陪著孩子們一起玩。

住在西雅圖的美國首富畢爾蓋茲的夫人﹐主持蓋茲慈善基金會﹐並領導很多慈善計劃。最讓我感動的是﹐她認為平衡教育水準要從托兒時期就開始﹐因為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在入幼稚園時﹐就已經和高收入家庭的孩子相差很多了。相形之下﹐他們沒有受到應得的注意和悉心的培養﹐和同齡兒童競爭起來就吃虧很多。

畢爾蓋茲太太在一次演說中也提到﹐她家的孩子小時候﹐過年節之前都會跟著去慈善中心幫忙包裝盥洗用具分贈給無家可歸的人。小小蓋茲若有所思地說：「有了牙刷也只能在收容中心用﹐我們應該給他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