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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08 18:27:51瀏覽23|回應0|推薦0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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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脫 作者|曹廓 --- “我走在沒有你的夜里……”深夜,我被手機彩鈴驚醒。一個女人的聲音:“請問你是曹廓老師嗎?” “是” “吳金豆得肺癌了……” “你是……” “嘟”對方掛了電話。 我的意識由對陌生女人電話的好奇,極快地轉到了吳金豆的肺癌上。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兩個青面獠牙的惡魔正拖著我的初中好友吳金豆一步步向閻羅殿走去。 吳金豆,我村后街人。他父親瘸,-歲喪母,童年是在姥姥家黃村度過的。初中時回到了俺村曹莊,與我同班。那時我常找他玩,他與瘸爸住兩間土坯屋里。 他從小就很帥氣。長大后我在電視上聽周杰倫唱歌,感覺吳金豆濃濃的眉毛,憂郁的眼神,繃直的嘴唇,有明星的可人。可他的命運并不可人。初中畢業學木工,手藝不錯。做柜子打沙發事事都會,我的書櫥是他做的;砌磚墻疊屋脊樣樣在行,俺家堂屋是他建的。可偏偏給人做家具鋸掉一截大拇指,上梁時掉房架摔跛一條腿。金豆二十八歲才娶了他木工老師的女兒辛梅。辛梅低低的個頭,臃腫的身材,娃娃的面孔,兩人長相明顯不在一個層面上。結婚三年,只播種未出苗。收養一女,接著生一女一子。養女叫春燕,苗條俊秀聰慧善良,中學時我教過她。親生女兒叫夏燕,我也教過。她仿母矮胖,老實貪學。小兒子叫曙光,只上過小學。瘦小的他十八歲了才一米二高,像個八九歲的孩子。金豆每次見到我都唉聲嘆氣:“兩閨女成家了,剩這個朱儒兒咋辦呢!”如今吳金豆又得了癌癥…… 天明是周末,上午監完考場,下午我開車到了曹莊。 金豆家大門口停好幾輛電動車。他收留的兩只流浪犬大黑與二黃正在門旁吃食,見了我親切地搖搖尾巴。院里滿是他家親戚與近鄰。吳金豆正撫著膝上的黑花貍貓,坐在堂房前廊下的茶桌旁與眾人說話。我走過去,淚痕未干的夏燕搬來個凳子,我坐下。 金豆朗聲笑著給我倒茶:“這幾天把我嚇壞了伙計,縣醫院說我得了肺癌。春燕在外地工作沒回來,夏燕與女婿帶我到濟南檢查了一趟,這不剛回到家。真是一級有一級水平,省醫院確診是支氣管炎。”他咳嗽幾聲給眾人讓煙,“都別擔心了,感冒引起的小病!” 辛梅也笑著說:“都怨他,感冒剛輕點就去建房,建房一累又犯了。” 看望吳金豆后的第二天夜晚,我正統計學生試卷分數,手機響了,還是昨夜來電女人:“曹老師嗎?” “是。” “上次吳金豆去省醫院復診,他女兒女婿提前找了人,讓醫生對她爸說是支氣管炎。一個好端端的生命,如果能及時手術仍有從黃泉路上拉回來的可能,眼睜睜看著走上死路卻不施救,就像-個教師眼看著學困生任其困下去……” “你是……” “嘟”那邊又掛了。 打電話女人是誰?我敢斷定絕不是吳金豆家人,他家每個人的聲音我都熟悉。我的注意力還是被吳金豆的病吸引去了。我看看課程表,明天下午三四節才有課。人命關天,我決定明上午請假再回-趟老家。 --- 第二天上午,我沒往家拐,直唼把車停金豆大門口。我敲敲暗鎖的院大門,吳金豆兒子曙光開門領我到了堂屋客廳。里面光線暗淡,煙味嗆人。金豆年邁的舅父,曙光在鄉鎮上班的舅舅,還有-個不認識的漢子與金豆一家人正愁眉苦臉地坐著,商量吳金豆治病的亊。我-看金豆不在場想抽身。辛梅擦把淚說:“春燕請假回來了,正好你參考下意見吧!”我坐下來。 金豆舅用蒼老的聲音說:“人活百歲也是死,反正外甥得了絕癥,家里也不寬裕,依我看就別花冤枉錢了。還不如給他多買些補品好生養著。” 陌生漢子說:“你年紀大了,糊糊涂涂的。這事曙光舅才是掌尺的該他拿意見。” 曙光舅掃視了一下眾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認為大舅意見很務實,比較穩妥。” 陌生漢子問辛梅:“表嫂,你是木工中領線的,關鍵還得你拿個意見。” 辛梅抹把淚:“我想讓做手術,他操持家辛辛苦苦幾十年,有-線希望也得治。可一 會想想,人救不了再背一屁股債,以后日子咋過呀!” 看身份,那漢子是金豆表弟。他又問:“春燕,你是老大,說說你的意見。” 春燕眼淚成串下落:“父養兒千辛萬苦,兒救父責無旁貸。手術、化療、烤電再加上其他費怙計得十來萬。我拿六萬,夏燕拿四萬,就不讓俺媽出錢了。堅決治!” 這春燕原是辛梅姐家的三女兒,她姐家盼小子避計劃生育罰款,就把春燕給了結婚三年未育的辛梅。聽辛梅說,一次,春燕大了走姥姥家,與姐家遇-起。辛梅指著姐讓春燕叫媽,春燕偏叫姨。金豆讓春燕給她親爸端飯,春燕端-碗送給了金豆,哭著說,爸,你們不想要我了?你就是我的親爸!又拉著辛梅的手,你就是我的親媽!一說起春燕,金豆辛梅常掉淚:“俺這閨女養得值!” “夏燕曙光也表個態!” 夏燕低著頭說:“俺贊成大姐的意見!只要舅姥爺、大舅與俺媽決定動手術,俺把麥子玉米都賣了,再不夠就是頭拱地也拿錢!”曙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是落淚。 辛梅朝我說:“老曹,你在城里工作見識廣,動手術到底好還是不好?” 我說:“聽說肺癌治愈率比較低,但也不能說一定治不好,也有人手術后五六年還很健康呢!這事還得讓金豆自己拿意見,他哪去了?” 辛梅說:“讓他休息,他說小病沒事,以后家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又去給人蓋房了。” 我說:“病拖不得,快打電話叫他回來,我給他談談!” 金豆表弟說,金豆在二嶺家蓋房,忙打了電話。不多時,金豆咳嗽著帶著大黑二黃回來了。他一進門忙敬煙倒茶:“感冒發燒,驚動得四鄰八家不安生,連老舅都來了,外甥實在不過意!” 我說:“可不能輕視感冒!縣人民醫院我有熟人,你帶著片子,我領你看看,好好治治!”其他人紛紛附和:去吧!去吧!吳金豆極不情愿地被春燕推著上了我的車。 --- 已是陰歷二月下旬天氣,人民醫院花圃里的杏樹,在大葉女貞與絲棉木綠葉映襯下開得十分燦爛。但美景并未使我歡快,相反,我似乎感覺冷冰冰的。 我先到住院部找到呼吸內科主任藍大夫,讓他看了金豆的(丅片。藍大夫指著片子:“腫瘤在左葉肺上部,左肺得全切除,并且已經有了向右肺轉移的跡象。要治就抓緊時間,馬上手術再化療、烤電,或許能延長三五年壽命。不治的話一般三五個月就不行了。”我說病人有知情權,你委婉地給他講-下。我叫給了吳金豆,春燕陪他進了醫生辦公室。金豆進門時一邊咳嗽-邊說:“我說沒事偏偏……”隨著藍大夫的講解,金豆的臉變得蠟黃,渾身顫抖,坐電梯下樓時腿都邁不開了,幾乎是被我與春燕拖著才上了副駕駛座。 我一上車,他頭抵住我胳膊抖動得像料峭春風中的樹葉,嗚咽地哭著說:“老曹啊!我死了曙光咋過呀!”我的心像刀割一樣,強忍著淚不停地安慰他:“肺長腫瘤的人很多,不少人手術后都康復了,還有的手術后十年了仍健在呢……”春燕在后座扶著金豆肩膀哭一路。 回到金豆家,我反復強調,醫生說了要抓緊時間手術治療。金豆抱頭抽泣,黑花貍貓弓身揚尾不停地蹭他腿,大黑二黃猶疑地望著他。-家人都圍著金豆哭涕,哀聲一片,驚得門檐下的燕子雙雙飛去。我從小就受不了悲痛場面,便忙到車里偷偷擦淚。 下周日早晨,我還沒起床,手機響了,-看還是那女人的號:“曹老師,我求你個事,萬望答應!” “你說,只要我能……” “咱倆加微信,我轉給你五萬元,以你的名義送給吳金豆,催他快動手術!” “有什么附加條件嗎?”我心里出現了諸如“詐騙”“訛人”等字眼。 “有!你是教師,要像給學生做思想工作那樣,用兩面論、正反證、發展觀等方法,一定要耐心說服他,催他快做手術!” 我警覺地問:“你是慈善機構?” “不是。” 我說:“我得見見你!” 她停一會,嘆口氣:“好吧,我穿棗紅線衣,拿《當代小說》雜志,在南湖公園水上花亭等你。” 我草草吃了早飯,急急地步行往南湖公園趕。南湖公園就在我城里家西邊,路不遠,-會便到了。 三座花亭都在碧水中,由曲曲折折的水上廊道相連接。第一座亭上坐幾個逗鳥的退休老人,第二座花亭里有幾對帶娃的年青夫婦,第三座花亭里站-群向遠處游船指指點點的男女學生。在第二座與第三座花亭相連的水上廊道拐角處,站一個手拿刊物的棗紅衣女人。她向我招招手,我警惕地走過去。她五十來歲,短削發,長眉毛尾梢微微上揚,眼神憂郁。我手扶欄桿距她兩米站下。她說:“曹老師,你不認識我嗎?” 我仔細看看她,似曾相識,但不記得在哪見過。 --- 她說:“我可認識你,省里劉照如老師在市文聯會議室講小說創作時,你坐我前排。” 哦,我松口氣,努力回憶終于記起來了!她叫皇甫娜,是距我莊不遠的黃村人,縣五完小語文教師,熱愛寫作。我們一起參加過文學創作研討會。 她說:“吳金豆是我表哥,我知道你與他是初中好友。小時候表哥在俺家住十多年,他處處讓我,時時疼我,俺倆形影不離。咱都是教師,說了不興笑話人!”她看看我,我鄭重地點點頭。她接著說:“直到現在……我都喜歡他!那時俺媽想撮合俺倆結成姑表親,可俺爸堅決反對。一次,我剪完頭發,讓表哥看看脖子里有無頭發茬。我爸遠看著表哥像吻我,大發雷霆,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強行把表哥攆回了你們村。”       她碧水中的紅衣身影不斷地被動蕩的水波拉長,化成苗條的紅衣少女。她旁邊似乎出現了吳金豆的身影。說真的,他倆無論是長相還是個頭,都挺般配的。我不免為棒打鴛鴦他倆最終沒能成為眷屬深感遺憾! 皇甫娜深深嘆口氣:“我表哥不容易。從小俺姑就下世了,姑父腿瘸,學木工落個半殘疾,生個兒還是朱儒,又得了肺癌……從他被查出癌癥,一有事表嫂就給俺爸打電話。我弟弟皇甫軍跟俺表哥在一個木工隊搞建筑,他的病況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現在問題出在俺表哥身上,你帶他去醫院回來,俺表哥睡兩天,又上了一天網,最后決定不治了,說治也是白扔錢。其實他是怕花了錢再治不好病,曙光娘倆日子難。任憑誰勸都說不到他心里去。曹老師,只有你才能勸得了他。現在咱倆加微信,我轉你五萬,拜托了!”她眼含淚水深深給我鞠了一躬。我忙攙住她:“這可使不得!我馬上回去勸他,等做好工作你才轉款也不遲。” 離開皇甫娜,我開車飛快去了吳金豆家。大門虛掩著,我進到院里。辛梅從東廚房出來,往堂屋努努嘴:“把孩子都吵走了,你去勸勸吧。” 我推門進了客廳。吳金豆坐沙發上,黑花貍貓團著身子在他膝上打“呼嚕”,大黑二黃臥他腳邊。他臉蠟黃,微微發喘。他見我來了,親切讓座:“老曹啊!這些天我-睡著就做惡夢。夢見從高高的樓架上一直往下落,落到深深的懸崖下。有時夢見巨蟒纏我,群狼追我,無論藏到哪,它們都能找得到。我總想找到解脫的辦法,要是會飛把病甩掉就好了。假如有霍金說的時間黑洞,我情愿跳里面。” 我說:“你快住院手術吧!錢不是問題,有人愿意拿五萬,我也能幫你。” 他咳嗽一陣:“我知道是誰愿出錢。可我上網查了,中后期肺癌幾乎治不了。我不能給我的親人幸福,決不能再給疼我的人帶來災難。實話告訴你不怕你笑話,我一直愛著另一個人,與辛梅根本沒有愛。她這人除了會嫉妒沒啥本事,我不在了別說給曙光娶媳婦,就他娘倆生活都是個事……”大滴的淚珠順著他那翕動的鼻翼流到嘴角,再滴到前衣襟上。 我心中很是酸楚:“你還是先顧顧病吧!”我列舉了兩個肺癌手術成功的病例。 他長長嘆口氣:“人,不怕死的能有幾個。但我知道就像做衣柜,里面大框架壞了,就沒必要再白費材料了。網上有專家醫生說,有的癌癥不動手術人還能多活些日子,一動手術死的卻快了。我還看到-些資料說,有的癌癥病人,沒做手術到外地旅游些日子,腫瘤消失或被抑制住了。我想到外面轉轉散散心去。”他說的我何嘗不知道!我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尋找詞句努力想說服他,他低頭嘆息一言不發。 --- 辛梅提水壺進來倒上茶:“他這人天生的不習勸,十三省加一外國也找不到這種老鱉一!就像古戲文里那個老財主挨縣官板子還叫掀起大衫子,舍命……” “叭!”吳金豆狠狠拍下桌子,臉變成豬肝色:“說的什么狗屁話!你這個傻種女人!我為的誰?咳……咳……”吐兩口血,大滴的淚水成串落下。我忙起身遞去紙巾。黑花貍貓嚇得一跳到了里間,大黑二黃怯怯地夾著尾巴去了屋外。我深深感喟自己言辭的蒼白無力。 回到城里,我打手機把情況告訴了皇甫娜,她那邊嘆了好一陣子氣。 過幾天,皇甫娜電話告訴我,春燕打著旅游旗號誆吳金豆住進了北京一家腫瘤專科醫院,手術時間都定好了,吳金豆從醫院偷跑了。 又過幾天,我在微信朋友圈上,看到了吳金豆與春燕在內蒙大草原上的---。吳金豆身著古裝騎著紅馬滿臉微笑。不久,又流覽到吳金豆與女兒春燕在布達拉宮前的彩照,他一臉幸福。 五一假我回趟老家看望父母,剛要出老家院大門,想去探望吳金豆。只見辛梅騎電動三輪車載著吳金豆從村東頭過來。吳金豆臉龐紅潤,身板直挺,端坐后座,就像凱旋的將軍。街邊人向他們打招呼:“到外面轉轉氣色好多了!”金豆不作聲,辛梅不住地笑著回應:“好多了!就是好多了!”我剛要打招呼,他們過去了。“放松心態旅游,也許還真能抑制癌癥?”我滿是疑惑去了吳金豆家。 吳金豆已先我回到了家,他的幾個徒弟坐當門客廳的條桌旁喝茶。他在條桌里面的躺椅上抱著黑花貍貓半坐著,大黑與二黃熱情地舔他褲管。金豆向我點點頭,伸著手指親密地給身旁的曙光比劃著說話,嗓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字脈。 見他的下一天早晨,我還在睡夢里,皇甫娜在電話里泣不成聲:“我表哥昨晚喝藥死了……”我猛地坐起來,摸半天都沒找到衣服。春燕來了電話,斷斷續續地說,她爸昨晚喝酒死了。我回到老家才知道,吳金豆是喝了摻藥的酒死了。 出殯那天,我作為吳金豆生前好友最后一次為他送行。我恨自己無回天之術,只能在默哀的三分鐘里反復念叨:愿老同學-路走好! 皇甫娜病倒了,讓她兒子為吳金豆獻了花圈押了禮金。 喇叭嗚咽,橫笛凄悠。白色的楊綿漫天飄飛。 黑花貍貓在金豆家東屋檐上來回走著哀叫,大黑與二黃趴他家院大門外柴草垛上朝天狂吠。 辛梅被幾個婦女圍著,她岔腿坐著,雙手拍打地面慘聲哭號,眼淚鼻涕扯到前襟。春燕頭戴白尾帽,身穿滿是泥土的孝衫,手捧吳金豆遺像哭暈好幾次。夏燕滿臉淚水與鼻涕。 吳金豆遺像是放大的年輕時的相片:深遂沉郁的目光流露出無盡的憂慮,緊繃的嘴唇似在同病魔作頑強的抗爭…… 低矮瘦弱的侏儒吳曙光與高高的白紙幡柳桿極不相稱,他哭得死去活來,朝棺蓋上摔瓦盆怎么也夠不著棺頂,被架他的人抱著摔幾次才摔爛。 抬棺的男人都咧嘴落淚,看殯的年輕媳婦與年邁的老太太淚如泉涌。 岀殯的隊伍在哀樂陣陣白紙錢飄飛的路上緩緩行進。 初夏的陽光普照著滿是白楊絮的大地,把無疆的大愛不倦地傾灑人間…… +10我喜歡

作者/包彩富         我所去的學校是一所村辦學校,有小學也有初中,就是通常所說的那種帶帽中學,我被分在中學任教。 村子的西面坡度比較緩,是村民們主要的居住區。而村東坡地勢陡峻,生長著茂密的榆樹叢。村東北角有條小路直插崗下,當地人把這里叫做鎮北喉。這里的至高點,生長著一棵孤零零的老榆樹,樹身一半被雷電擊死,光禿的枝干依然憤怒地直指蒼穹,枝干的頂端還有一個鴉巢,像一個干瘦的人揮舞著拳頭。奇怪的是樹的另一半卻依然茂盛,仿佛向人們昭示著:活著轟轟烈烈,死也決不屈服。       據村史記載,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三藩”叛亂平定之后,吳三桂的部屬被發配塞外,其中有七戶人家,從云南邊陲輾轉遷移,風餐露宿,幾經艱辛,落腳于嫩江江畔。當時清政府為了加強邊防,傳遞軍情,沿著松花江和嫩江左岸建立了二十幾處驛站,據說是三十里設一坎,七十里設一站,當時就在此處設立了一個驛站,這些人就成了這個驛站的驛丁。時光飛逝,轉眼三百年過去了,這個地方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發展成了杜蒙草原上最大的一個自然村落,有一千多戶人家,這就是多耐額弗羅驛站,滿語的意思是山嘴子。 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的人,都會被村南路口的幾株老楊樹所吸引,那樹非常粗壯,兩個成年人才能把它合抱。上面棲著烏鴉和喜鵲,還有成群的麻雀。烏鴉報喪,喜鵲叫喜,這是村里人確信不疑的真理。烏鴉多數沉默,喜鵲總比烏鴉叫得多,人們每天早晨都可以聽到喜鵲那歡快的叫聲,仿佛村子里每一天都有喜事發生。可是,我來學校報到的那一天,路過村口,烏鴉在樹上聒噪不已,卻不見一只喜鵲的影子。 鄉村與城鎮比起來,畢竟是顯得寂靜了許多,每天除了學生們上學、放學,以及牛群回村時人們的吆喝之外,幾乎沒有什么聲音。這里的人們習慣了恬淡的田園生活,我也很少外出,習慣了獨處,放學后就把自己封閉在宿舍。有時為了透一口氣兒,傍晚時分,我就一個人站在校園里高大的白楊樹下,望著掛在西方天空像粉紅色破褲衩子一樣的殘霞,聽著白楊樹上麻雀們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地叫。可是,它們的叫聲,既不婉轉,也不動聽,但也不令人討厭。那些調皮的麻雀,有時還會把一滴潔白的屎,丟在我的頭上。       晚上,那幾個還沒處對象的年輕男老師,都來到水房也就是我的宿舍來打牌。那時鄉村還剛剛流行起打麻將,這個東西學起來并不難,一學就會,而且一會就上癮。于是,幾個年輕人就經常湊到一起,在麻將的噪聲中,打發掉鄉村漫長的夜晚。我對打麻將這種娛樂方式并沒有什么興趣,只是偶爾站在旁邊看看,而老李,也就是那個離婚的男老師,對此卻產生了濃厚的喜愛之情,于是,他就和那幾個年輕人打成一片。老李這個人話比較多,如果抓到一把不好的牌,他就把牌在桌子上使勁一墩,說一聲:“這牌,真是他媽的大姑娘站隊!”幾個年輕人對他的這句話很是不解,探求知識的渴望驅使年輕人發出疑問:“大姑娘站隊?怎么解釋呢?”老李得意洋洋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視鏡:“小伙子,不知道了吧,你們跟著我就長知識去吧,這叫----逼排(牌)!” 一圈牌結束,老李還要講一講牌道,說一說這一圈牌中的得與失,幾個年輕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在昏黃的燈光下很投入地打著牌,有時還不經意地回過頭來,看一眼頭朝里躺在炕上的我。在他們的眼里,我顯得是那么孤僻,老成,內斂,這似乎與我的年紀不符,但轉瞬之間他們的心里往往會產生一點歉疚,因為牌聲對我的休息畢竟是有一點影響的。我躺在炕上,怔怔地望著結滿蜘蛛網的房笆和光線黯淡的墻壁,老李他們還以為那里有我感興趣的東西,可以讓我的思緒任意飛揚呢。 雖說老李離了婚,并且早已過了不惑之年,但他在村民們的眼里,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又是個教書先生,在鄉村,要想找個對象也并不是很難的事。他不像那些同齡的村夫,整天站在稻田里曬太陽,臉曬得像黑驢雞巴,所以,村里人并沒有把他納入光棍的隊伍中。老李對自身所具備的這些條件,也感到很自信。于是,他為了在村婦面前展示自己的優勢,便尋找各種機會與她們接近。每到周末,他便穿戴齊整,他認為自己的衣服鞋帽,必定有很大的誘惑力,只要他稍微表示一點親密,任何一個村婦都得拿他當愛人。而最容易接近村婦又不會引起爭議的機會,就是和村婦們打打麻將。 老李的牌技和村婦們比起來,還是屬于上乘的。有一次,老李和幾個村婦打牌,一上手,他就連和了兩把,旗開得勝的喜悅使他有點飄飄然,還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打牌的村婦們都皺起了眉頭,老李一概視而不見。當打到第二圈時,他聽( tìng)了兩次,但最終都沒有和(hú)上,因為他看時機還早就改成了真寶夾,以便能多贏點錢。因為這一貪念,這兩把本來能和的牌都被他糟蹋了。由此,他便失去了信心,這牌打得就有點慌了,結果越慌點兒越背。其實,一個人越是處于不利境地的時候,就越要鎮定,這樣才能產生一種其他東西無法給予的力量,這是一種心靈優勢,而這種優勢會給你的品格塑造帶來一種尊嚴感和力量感,這又有助于品格的全面完善,此時的老李恰恰忽略了這一點。他是打贏不打輸的人,也就是他的牌品出了問題。他開始不自覺地摔牌,無來由地罵骰子,激頭酸臉地怨別人打牌慢。仿佛此時他輸牌,自身毫無差錯,完全是別人不懂牌理胡亂打。結果這場牌他輸得很慘。他很不甘心,約村婦們下午再戰。背地里,他找到剛才一起打牌的一個村婦,向村婦表達了想和她打伙牌的想法,打伙牌也就是出老千,兩個人一拍即合。他們一起合作探究設計好了要什么牌做什么樣的手勢和暗號,并決定贏了錢兩個人平分。 中午一過,老李就迫不及待地和村婦們開戰。打了兩圈,他只和了兩把小牌,離贏回上午所輸的錢還差得遠呢。于是,他便啟動了出老千方案,和相約的那個村婦擠眉弄眼打起了伙牌。打著打著,他總覺得自己手里的牌和的希望很渺茫,那就只好忍痛割愛把和的機會讓給同伙的村婦。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想看清村婦做出了要什么牌的暗示。村婦板著臉,面色平靜似水,并沒有發出什么暗號。慌亂中,他的手有點哆嗦了,一張牌沒抓住掉到了地上。他俯下身子去撿牌,從牌桌下,他看到那個村婦兩條腿大大地叉開著,他立刻如醍醐灌頂,豁然明白了對方的暗示,趕緊將手里的一張二條打了出去。就見合伙人旁邊的另一個村婦,興奮地叫了起來:“和了!”并把面前的牌推倒,說:“看清了,夾二條,諸位掏錢吧!” 和老李打伙牌的村婦這個氣呀,沖著老李脫口而出:“傻逼!” 老李也是急了,指著合伙人的鼻子回敬道:“你才是個大傻逼!” 結果,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并且形勢迅速升級。村里的人,脾氣似乎都很暴躁,男女都是這樣,好像這里的風水養育了喜歡吵鬧打架的人。本來好好的一句話,三句話不對頭了,就要粗魯地張嘴罵人。何況剛才老李的話并不是好話,吵架那是必然的了。如果碰上吵架的場面,村里人大多喜歡看熱鬧,并不上前勸解,都希望吵得再兇一點,最好能夠打起來,也好給寂靜單調的鄉村生活增添一點色彩和熱鬧的響動。這里的人最愛看光棍兒投河,寡婦上吊,要是誰不小心踩到西瓜皮上摔倒了,一定會有人在旁邊熱烈鼓掌。此時,旁觀的人都悠閑地抱著膀子,臉上掛著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秦咕咚雙手插在褲袋里,嘴里吹著口哨,在老李和村婦面前來回地走動。 老李也顧不得暴露打伙牌的陰謀了,毫不避諱地指責合伙人:“你叉開兩條腿,不就是要二條嗎?” 村婦滿嘴噴著唾沫星子吼道:“說你是大傻逼真不委屈你,老娘叉開兩條腿那是要小雞!” 老李這時才覺出自己誤讀了合伙人的暗號,但他表面上并不承認是自己的過錯。客觀地講,按著兩個人各自的邏輯來看,他們對這一暗號的解讀,都可以說得通,只是他們在牌場互動這一環節上,出現了問題。此時的老李,因為輸了錢,又挨了罵,自然怒氣難消,為了賣弄一下自己的學問,他編著花樣來罵那個村婦: 老潑婦,你聽清, 你本來是個尿炕精, 昨夜你還尿了炕, 野漢子給你曬被呢! 旁邊看熱鬧的人也隨聲唱和:“野漢子給你曬被呢!” 眾人的唱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村婦也不示弱,反而精神抖擻起來,立即組織好語言反擊: 李老師,你罵人, 一股臭氣熏死人, 怪我尿炕沒看清, 錯把你嘴當尿盆! 老李自恃自己的知識儲備要勝于村婦,平時在課堂上沒少領學生進行口語交際的訓練,今天怎么能敗下陣呢,那多么有損于自己教師這一稱號啊。他剛要反唇相譏,猛然間,肚子里一陣疼痛襲來。原來,為了下午打牌,他中午飯都沒有做,胡亂吃了點早晨落了蒼蠅的殘羹剩飯,現在立竿見影,壞肚子了。他趕緊捂著肚子弓著腰向外疾步走去,并回頭對那村婦說:“你等著!你罵我說明你心里稀罕我,你稀罕我你才罵我呢,你繼續罵!” 那個村婦冷著臉說:“美的你呢,我還罵豬罵驢罵狗呢,我就那么稀罕那些牲口?” 老李趕緊向茅房跑去,茅房建在設牌局那個人家的園子里,是用一些破木頭爛棒子圍起來的,很簡陋。他趕緊蹲下來,拉完一泡稀屎,才發現自己剛才出來時太匆忙,竟然忘帶紙了。他想喊人給他送紙來,但又覺得不妥,萬一被哪個學生聽到,多有失教師的身份啊。再說,村子里不死人是沒有給人家送紙的,只有死了人,那些親朋好友才會攜帶一卷黃紙,以此來表達自己的哀思。此時已過了中秋,天氣已不算太熱了,老李還是急出了一身汗。作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總不能不揩腚就提起褲子啊,沒有拉屎不揩腚的老師,只有上課拉褲兜子的學生。不行,得想想辦法,抬頭一看,茅房的圍柵上爬滿了窩瓜的蔓子,他不假思索地揪下兩片窩瓜葉子,看來只能用窩瓜葉子來揩腚了,擦吧,擦了總比不擦好。也許是自己急了點,也許是力量沒用到好處,更主要是窩瓜葉子太脆,確實不好把握揩腚的力度。老李這一擦,揩腚的手就穿破了窩瓜葉子,直接和自己的屁眼有了親密的接觸。老李看著自己粘滿稀屎的手,心里一陣厭惡。他使勁的甩了甩手指,想甩掉粘在手指上的稀屎,沒想到手指一下甩到茅房的木柵上,一陣鉆心的痛襲來,他本能地把手指放到嘴里想吮一吮,以緩解疼痛,這下可好,嘴和腚一個味兒了。他趕緊從嘴里吐出一大口唾沫,正在他惡心得想吐的時候,就聽茅房門口“嗷”的一聲驚叫,一個上茅房的村婦扭頭就跑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茅房的圍柵根本就不擋風。第二天,多耐額弗羅驛站的市井小兒們就傳唱著這樣的歌謠: 李老師,氣昂昂, 輸了麻將上茅房, 拉完稀屎沒有紙, 伸手摸了一手屎!       老李打牌受挫之后,學校那些年輕的男老師們也不來水房和老李打牌了,這并不是因為老李打牌事件造成了什么惡劣影響導致的,而是那些年輕男老師都已經處了對象結了婚。新婚的誘惑顯然要比打麻將的誘惑大得多,天一黑,他們就睡覺了。年輕人嘛,一躺到炕上,鉆進被窩,還能做什么呢?這是那些年輕人一天中最快樂放松的時光,他們握著新婚妻子的兩個奶子,就像摸到了生活中最酥軟的地方,立刻變得心態澄凈,熱血奔涌,豪情萬丈。但往往是,第二天早晨他們還要早早起來換炕面子坯,新婚使他們充滿了渴望,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可不是普通的炕面子坯所能夠承受的。那時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的房子,大多是用土坯筑起的,鎮北喉崗下的牛毛杠上,就是打坯場。有一年春天,我們幫老羅在坯場上打坯,只見他在坯模子里灌滿泥,然后用拳頭把模子里的泥揣實,最后在上面用手使勁一抹,把坯模子拿起來,一塊坯就成了。打坯時這最后一抹很重要,因為這一抹,坯上就會出現一個凹面,壘墻時,這個凹面朝下砌到堰土上,坯就穩當了。如果是打炕面子坯,還要在坯里放進去三根手指粗的柳條,以作為加強筋,這樣的坯鋪成的炕面子強度才能增大。老羅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別看打坯很簡單,這里面還有很多學問呢,打坯時如果你忽略了最后這一抹,打出來的坯砌墻就不穩當,這就是‘鼓心子逼,洼心子坯’!” 不管怎么說,打牌受挫這件事對老李來講還是有點影響的,從此,他就很少和村里人接觸了。但也有例外的情況,比如說誰家要蓋房子,總是要請他來畫貼在中檁上的陰陽魚,這是當地的風俗,因為姜太公在屋里的最高處守護著,大鬼小鬼是不敢進門的,一家人才會平平安安。他鋪開主家帶來的一小塊紅布,揮毫潑墨,立等可取,主家往往謝他兩盒煙,他也很坦然地接受。如果村里有了什么紅白喜事,主家也是一定要來請他的,請他寫喪聯或喜聯,這是他的長處,也似乎是他的專利。他并不拒絕,叫人擺好紙墨,然后,就默默地寫起來。他寫得極認真,并不敷衍了事,若是某個字寫得不太理想,便把那張紙輕輕地揉掉,重新來寫。他把寫好的喪聯或喜聯一條條擺在地上晾干墨跡,地上立即就色彩斑斕了。寫完之后,他點上一支葡萄煙,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從鼻孔噴出白煙,在煙霧繚繞中,他把所有的對聯仔細地看過,看看哪里還有不妥的地方,之后,主家往往請他吃一頓酒,他也樂于接受。 有一個周末,老李和我閑來無事躺在行李上說著話,我提議:“老李,咱倆喝點酒怎么樣?” 老李說:“好!” 我站起來就往外走:“你等著,我去買點菜。” 這一天正逢多耐額弗羅驛站趕集的日子,集市上人頭攢動,一個老實巴交的漁夫,挑了一擔小白魚蹲在集市的一角,嘴里叼著一支旱煙袋,悶頭吸著煙。 我走過去問道:“老鄉,這魚多少錢一斤啊?” 漁夫向上翻楞了我一眼,吐了一口煙說:“兩毛錢一斤,要是包了還便宜。” 我說:“吃不了那么多,給我來三斤夠了。” 買完小魚,我又走到一個賣豬肉的攤前。攤主是個瘦高的年輕人,頭發很長,還穿著喇叭褲。那時的鄉間小青年,以穿喇叭褲留長發為時尚。我往攤上一看,只剩下一些連肥帶瘦的肉了,我說:“給我來二斤吧。” 這時從肉攤邊走過一個村婦,和攤主搭訕著:“呦!賣肉呢?” 攤主立刻滿臉堆笑:“是啊,大嫂趕集呢?” 攤主邊和村婦聊天,邊把肉遞給我:“給,二斤高高的。” 我接過肉,付了錢,轉身往回走,當我走到供銷社附近的時候,看到幾個村癩子站在供銷社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叫什么七黑的癩子。只見那個叫什么七黑的也是一頭長發,但和剛才賣肉那個人的發式不一樣,他的長發是上面不太長,只是后腦和脖梗子上的頭發很長,叫做什么燕尾式長發。據站上的人說,這是從城里流氓那里學來的,城鄉流氓之間的距離,先從發式上接軌來縮短的。為首的地癩子七黑,雙手背在后面,好像是插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幾個村癩子都穿著喇叭褲,屁股和大腿被褲子繃得緊緊的,褲腳像兩條掃帚,并隨著他們的扭動來回掃動。 這些村癩子,經常在供銷社門口站立或是走動,因為供銷社是村里各色人等常來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村里的姑娘們總是拉幫結伙地來供銷社買化妝品。那時的化妝品,可不像現在的化妝品那樣種類眾多,品牌齊全,那時的比較單一,無論是城里還是鄉下的女人所使用的,無非就是盛在一個精致小瓶子里如玉如脂的雪花膏,或是叫做“萬紫千紅”牌的香粉。那種香粉,從外表上看,是粉紅色的,擦到臉上卻很白,還有一股甜膩的香,能飄出很遠。這些村癩子還會吹口哨,將食指彎曲了放進嘴里,用力一吹,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但他們也不隨便吹口哨,只是見到漂亮姑娘時才吹口哨,看到那些拉屎都不揩腚的邋遢村婦經過,他們才懶得吹呢。那些聽見他們吹口哨的姑娘們雖然紅著臉走開了,可是他們并不生氣,如果是幾個姑娘結伙走在一起,她們就會快步走開,然后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罵那些村癩子。后來我才明白,那叫打情罵俏。所以說,有些詞,比方說打情罵俏這個詞,我并不是查詞典才弄明白的,而是在現實生活中感悟出來的。可是有一點我卻沒弄明白,那些姑娘們又精又靈又漂亮的,怎么就看不出那些村癩子們都是不折不扣的流氓呢? 這時,那個叫七黑的領著村癩子們離開供銷社門口,朝趕集的人群中走去,大概是快到晌午了,好去搞點魚肉,中午喝點小酒。客觀的說,這些人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就拿那個什么七黑來說吧,還做過一件好事呢,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只不過他沒有堅持一輩子做好事罷了。有一次,和供銷社一條街的王大膏藥的老婆難產,就是因為這個七黑才渡過難關的。原來這個王大膏藥祖傳制膏藥的秘方,不論你得的是什么病,他一律給你一貼膏藥,在人們的印象里,他的膏藥似乎包治百病,于是村里人就都叫他王大膏藥了。王大膏藥和老婆結婚多年也沒生孩子,村里人就開始風言風語了,說王大膏藥是賣假藥坑人做損了,該著沒孩子。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王大膏藥沒有生育能力,到醫院一檢查,他的精子數量也夠,精子活動性也很強,也不陽痿,也不早泄,完全夠受孕的條件。那么問題就出在他老婆身上,經過醫生檢查和儀器檢測,發現他老婆輸卵管先天性閉鎖,這就難辦了,需要疏通,必須手術。其實子宮兩側各有一條輸卵管,幾千萬到上億個精子進入女性生殖道,最終能夠進入輸卵管的精子也就幾百個,這幾百個精子,到最后也只有一個最強健、跑得最快的一個能夠進入卵子體內,去傳遞父系遺傳物質,步入延續生命的歷程,這個殘酷競爭的過程,比今天考公務員和鄉村教師還激烈,相對而言,考鄉村教師還是容易一些的。雪上加霜的是,兩條輸卵管里只有一個里有卵子,這幾百個精子兵分兩路進軍,注定要有一支兵馬走錯方向,無果而終,這也和考公務員還是考鄉村教師的道理是一樣的,你一定要選擇你最拿手的那個考,考中的機率才比較大,跑得快沒有用,關鍵是選對方向。 不得不佩服現代的醫學,王大膏藥的老婆做完輸卵管疏通手術后不久就懷了孕,當那年早春第一行北飛的大雁出現在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空時,王大膏藥的老婆就已經顯懷了。她經常一手搭在后腰一手扶著肚子站在院子里曬太陽,臉上洋溢著喜悅,仿佛向每一個經過門前的村婦昭示著:看,我也要生孩子啦!更確切地說,她是在表達:看,我也能生孩子啦!此時的她已屬于高齡孕婦了,有生育經驗的村婦們都明白,這樣的孕婦生育時是有風險的,當地有個諺語:男子怕馬前馬后,女子怕產前產后。那些村夫卻不太懂得這些,看到挺著大肚子的王大膏藥老婆,還打趣道:“老馬下駒,老牛下蛆,我說老王大嫂,你這么老能生啥呢?” 王大膏藥的老婆立馬回敬道:“老娘是老蚌生珠!你老婆能嗎?” 村夫沒有撈到便宜,自言自語道:“這個老河蚌!” 從那以后,人們都叫王大膏藥的老婆為老河蚌。 老河蚌生產的時候,在家里折騰了一天一夜,那時也不興往醫院送,都是請來老娘婆在家里生,鄉村的人把接生婆叫老娘婆。老娘婆龐四麻子媳婦急得團團轉,王大膏藥還請了大神。神也跳了,香灰也喝了,艾也炙了,蒸氣也熏了,催生大膏藥也貼了,均不見效。老河蚌水門子都開了,疼得她撕天喊地的嚎,可就是生不下來。家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聽著老河蚌高一聲低一聲劁豬般的嚎叫,且聲息越來越弱,人們都在心里想:老河蚌怕是挺不過去了。正在這個時候,七黑領著幾個村癩子從門前路過,一個小孩子眼尖,一眼看見,就像看到天神降臨,大聲喊道:“七黑來了!”人們也都不由自主地跟著叫起來:“七黑來了!”那聲音像春雷從村莊上空滾過,接著就聽到屋子里老河蚌猛然厲叫一聲,隨后,龐四麻子媳婦沖出門口,激動地喊叫起來:“生了!生了!生了一個帶把的!” 轉年春天,老河蚌抱著兒子出現在供銷社門口,人們都驚喜地叫道:“看啊,老河蚌的兒子!”當老河蚌的兒子能在村巷里跑的時候,人們還是叫他老河蚌的兒子,但后來,人們為了叫著方便,就都叫老河蚌的兒子為老河了。因為這件事,七黑成了一個傳奇。 買完菜回來,我和老李就動手準備飯菜。在切肉的時候,老李發現肉里面混著兩個豬奶頭,這一定是我在聽那些人說話的時候沒注意,賣肉那個狗小子故意混進來的。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我和老李覺得把豬奶子扔了怪可惜的,就和土豆一起燉在鍋里。 不一會兒,菜好了。我和老李就著一盤燉小魚,一盤豬奶子燉土豆喝了起來。 老李夾起一塊豬奶頭遞給我:“來,先吃一塊。” 我戰戰兢兢地夾起來,不敢往嘴里放,老李鼓勵我說:“吃吧,你就把這當成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吃吧。” “吃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那多惡心啊,他媽那么老,奶子上的老皴還不得一指來厚啊?!”我脫口而出。 “那你就把這個當成他老婆的奶或者他妹妹的奶,嫩!”老李繼續鼓勵。 我把心一橫,把豬奶子放到嘴里,內心里頓時涌起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趕緊跑出去吐了起來...... 一杯高粱酒落肚,老李的話多了起來,用筷子點著豬奶子燉土豆說:“吃得菜根,百事可為。這豬奶子比菜根好吃多了吧,人家古代的賢人,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賢人都行,你怎么就不行呢,難道你比賢人還賢?”......       不久,老李就托人找關系調到縣城的一所小學去任教了,宿舍里只剩下我自己住宿了。夜晚,我獨坐燈下看書,在知識的殿堂里與圣賢對語,與先哲交流,也算自得其樂矣。 過了些日子,小工友為了早起給教師燒水和打掃辦公室衛生方便,也搬到宿舍和我一起住。有一天晚上,他買了一瓶高粱酒,還有一瓶花生米罐頭,燈光下,我倆對酌起來。我倆邊喝邊聊,聊得還挺投機。聊著聊著,他才開始透露請我喝酒的目的,原來他看上了秦咕咚的姑娘秦大饅頭,想讓我幫忙給寫一封情書。秦咕咚的姑娘,臉圓圓的,像個大饅頭,所以背地里人們都叫她秦大饅頭。她的屁股更圓更大,挺好個菜板子,可惜就是有點爛心子。世上有一種女人,她們天生就迷人,一舉手,一投足,總會有一種風姿在里面,她們是男人的地獄,也可能是男人的天堂;也有一種女人,她們往往不迷人,就像秦大饅頭,有時也會在不經意間撥動某個男人的心弦。小工友的心弦就被秦大饅頭撥動了。 現代的人恐怕都把情書給忘了,在當今充斥著QQ、微信、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的年代,紙質的情書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那種傳統的、富有想象力和浪漫色彩的情書幾乎銷聲匿跡了。而我們那個時代,人們表達情感還比較含蓄,即使是寫情書,也不是那種露骨的直白。現在的電子情書,無論文字多么優美,都缺乏性情上的生動。更可怕的是,電子情書可以輕而易舉地復制粘貼上千遍,又可以輕而易舉地刪除得無影無終。那上面不帶有彼此的指紋,不沾有彼此的氣息,更不會散發怦然心動的溫馨。我對工友說:“情書,就要表達真情實感,要實事求是。首先稱呼要莊重,不能曖昧。也不能太長,表達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說寫就寫,我讓工友自己先寫,然后我給修改,再讓他自己謄寫一遍。他的情書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秦: 很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因為我的內心有一種情感要向你表達。 你是一個端莊的女孩兒,你的端莊使我魂牽夢繞;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兒,你的美麗你讓我怦然心動。所以,我終于鼓起勇氣,給你寫這封信,向你訴說我的衷腸。 我知道你崇尚文化,而我只是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工友,這個缺憾常常使我自慚形穢,但我會努力,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愿用來世換取與你今生相守相望的緣分,請接受我的愛,我期待著和你戀愛! 我拿過情書看了看,認為文筆還可以,我呷了一口酒,吃了一顆花生米,對他說:“有一個地方需要修改一下,就是最后一句話,‘我期待著和你戀愛’的‘戀愛’兩個字要改成‘做愛’兩個字,因為愛不是‘戀’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中國的漢字,最細膩、最準確、最優美,漢字充滿了審美意蘊,一個字就是一件藝術品。‘做愛’一詞,既可以表現出一個男人的氣魄,也能彰顯出一個男人的魅力。” 小工友也喝了一口酒,并且和我聊起了漢字,他問我:“中國收入漢字最多的是哪個字典啊?” “是《康熙字典》,里面收錄了42174個字,筆畫最多的一個字是三十六畫,是‘齉’。” 小工友又喝了一口酒,“那你說,漢字是誰造出來的啊。” “漢字是倉頡造出來的,在沒有文字以前,人們結繩記事、刻木為號,后來黃帝讓倉頡造字。倉頡把不同事物的形象畫出來代表這一事物,這就是象形文字。有一次,他外出,在河邊看到一群人用一個三足鼎煮了羊肉和魚,他喝了點湯,吃了點肉,認為很鮮美,于是就把魚和羊組合到一起,這就是‘鮮’。他離開這群人,在一片野果叢生的山谷,看到一群女子在采集野果,那時候猛獸橫行,夜里女子們就在樹上搭個窩住在里面,于是倉頡就想到了一個字,就是‘巢’。第二天,女子們又開始采集果實,太陽升高了,她們邊采野果邊唱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天氣很很熱,女子們就把衣服都脫了,掛在果樹上,光著腚子采野果,這時,倉頡又想起了一個字,這個字就是‘裸’。”           小工友又問:“那時沒有紙,倉頡把字寫在什么上啊?” “剛開始黃帝讓他把字寫在木板上,他說木板太笨重,不方便攜帶,黃帝聽了很不高興。” “倉頡這個傻逼,黃帝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給黃帝提意見還不委婉點,顯得他比黃帝多高明似的。” 我喝了一大口酒,繼續道:“顯得比自己的上司高明,這不僅很愚蠢,還會給自己帶來諸多不良后果。因為沒有人喜歡別人比自己更吸引人的注意,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總會遭到上司的憎惡,所以一個人應該學會掩飾自己的優點,如果你在氣質方面超過別人,大多數人不會太在意,但是沒有人愿意在智力上被別人超越。這其中的奧秘也很簡單:你仰望星空,繁星點點,也都有自己的亮光,但它們卻不敢與太陽爭輝。” “后來他把字寫在什么上了?” “寫在一個大王八蓋子上了,這就是后來的甲骨文。” 聊著聊著,我們都困了,躺在炕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小工友把情書交給了秦大饅頭,于是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直到秦大饅頭都嫁人了,他還沒有得到回音呢。(未完待續)  +10我喜歡

以平靜之心面對險境,是零度生存理念極力推薦的智慧。臨危不懼、遇險不驚,這既是大智大勇,又是直面厄運與困境的藝術。   所謂化險為夷,那是綜合因素的結果,而最主要的就是這種大智大勇的生存藝術。我曾在一份報紙上讀到這樣一則新聞:《四青年醉后淫意尋歡,一女子斗智虎口脫險》,說的是發生在濟南的一樁事情:女青年小D一個人在街上走,走著走著后邊駛過來的一輛捷達車停在她身旁:“妹妹到哪去?   問話的是副駕駛座上的一個“小平頭”。看上去一臉善相,小D說,他長得不像壞人,不然她不會輕易上當   她就回答說去泉西路。   那人說正好,我們也去泉西路,捎你一程吧?   小D先是猶豫,那哥們就推開后車門:“上來吧,我們不是壞人。”   小D就真的上車了。   車向泉西路的方向急馳而去,然而到了拐彎的時候,卻沒有拐,而是向郊外的方向繼續猛開。小D知道不好,就問他們要去哪里?   四個色狼原形畢露,告訴小D:他們就是要將她帶到郊外的苗圃,“作”她。   恐懼、無助襲上小D的心頭,她想跳車選跑,但她沒有機會而且鄰座的那個“小鼻子”還不住地對她動手動腳,滿車的酒氣和淫欲,讓她對自己可能遭遇的下場實在忐忑不安。她甚至想到他們會不會“作”完將她“處理”掉?她想,現在是孤羊對群狼,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識時務者為俊杰。想到這兒,地心反倒坦然了,她就裝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通過剛才的察言觀色,她已判斷出那個“小平頭”是這幾個人中的“大哥”。她告訴那“大哥”,她最喜歡他的性格,她愿意為他做一切。但應該找一個開心的地方,如,去賓館開房。那“大哥”的心被說“麻”了,就改變了去郊外苗圃的想法,決定去賓館開房。這樣,在賓館登記的很短時間里,小D通過一個眼神,與賓館管理人員實現了“溝通”……十幾分鐘后,管區內的公安民警火速趕到。小D得救了。   這便是遇險不驚,保持一種冷靜的心性,以智御險,以智取險境下要做到心態平靜,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要有堅定的信念。一息尚存就別認為沒出路。前兩年,電視里曾報道過因井下塌方,一個年輕礦工被埋在大地深處二十多天依然生還的事跡。那個年輕人只能躺在那個狹小的地方,只能喝煤中水,吃水中煤,后來不知從哪里沖來一只死毛驢,他就以螞蟻啃骨頭的精神將驢子撕”開   天一天過去了,他聽不到營救的聲音。但他堅信,“上邊定會救他的,于是,他堅定地等特著,他說“我會活下來的”。終于,他在那個上午,聽到腳下厚厚的土石“墻”外,傳來人的聲音。他得救了。   信念,是險境中上帝的撫慰,是黑暗中不滅的燭光,是饑餓中母親塞在兜里的干糧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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