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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4 00:48:35瀏覽275|回應0|推薦2 | |
「你不要以為跛了一隻腳就可以跟別人不一樣,做錯事就是要處罰,別人兩隻腳罰站,你也要用兩隻腳罰站。」六年級時換了個母老虎老師,在去防空洞探險時,笨阿吉兩手兩腳好好不知怎麼爬的,從逃生孔摔下竟跌斷了一隻,只好去找老芋頭工友老王把阿吉背出來。第二天上學,每個人被狠狠抽了十個手心,還被罰站在教室門口,那是唯一一次自己被公平的跟別人一樣待遇。雖然一隻腳罰站是很困難痛苦的事,還是咬緊牙關硬撐了下來,當然那批防空洞探險隊的兄弟對自己更是尊敬了。等阿吉也拄著一隻柺杖上學時,沒有柺杖的兄弟都露出羨慕的眼光,時常借去玩玩,學學跛腳走路的樣子,那真是長這麼大以來少有的令自己覺得驕傲的日子。
出了市區司機將車子開得快了,篩子般把人搖推在一起,胖女人的大腿幾乎整個黏在跛了的腳上,人體的溫熱隔著布傳了過來,已經壞死的小腿雖然幾乎是沒有了知覺,大腿仍然是活生生的很有感覺,小小的溫暖有感情似的依偎著,跟肉體的買賣不同,那是不帶感情,強烈而直接餓了吃飯般的索求,而這是默默的一點感覺,有一個人在你身旁,靠著你帶給你一點溫暖。儘管不知伊在想著什麼,至少能確定伊不是在販賣肉體、要你的錢。或許伊也是有那麼一點愛的慰藉的需要,伊也可能是個沒人愛的女人吧! 是的!大概是的吧!只有從來沒人愛的人,才知道愛的可貴,連一點點微小的溫暖也能令他感動不已。就像柺杖,只有殘廢的人才知道柺杖是片刻不可分離的伴侶,作夢時都會想到要抱住柺杖。擁有太多愛情的人,不會知道即使是很偶然的、陌生的小小異性肉感,也是能讓沒有愛人的自己深深振奮、瘋狂。 想著想著不覺身體依靠了過去,偷偷瞄了胖女人一眼,伊剛好轉過頭去,側面看起來卻是有著笑意,大概也是歡喜有這樣的溫暖的肉體接觸吧!不知伊有怎樣的一個婚姻?伊的先生不知有否疼愛伊?還是?伊是個已經死了丈夫的女人。可憐啊!儘管自己沒結過婚,也不敢奢望會有哪個女人願意嫁給跛腳的自己,但是有了愛情後再失去的那種痛苦,是不難想像體會的,應該是------應該就像是有著好好的健康的雙腳,而突然殘廢了一隻一樣吧!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肘輕輕的觸落在胖女人的腰上,豐滿溫嫩的中年女性的身體是很有成熟的性感,若有若無伴隨著呼吸起伏的接觸,一波一點的引起肉體內在的亢奮。不知伊這樣有什麼感覺,迅速的掃了一眼,胖女人正閉著眼睛在睡覺休息,臉頰上抹了紅粉外的地方,似乎更加泛紅,伊大概也開始有點興奮,閉起眼睛在感受這舒服的體貼吧! 既然是一種愛的給與,就不該吝惜客氣,如果伊不喜歡這種體貼,應該早就醒來避了開去。兩相情願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巧巧穩穩的將整個手臂貼在胖女人的腰身上,由點至面的強烈肉體接觸,亢奮的全身血液飄逸奔騰起來,只要不嫌棄這個跛腳的男人,也是能帶給你相當的快樂呀! 快樂是一種相應的喜悅,在去南方澳回程的火車上,也不知是怎麼睡的,只記得累得歪歪的上了火車,醒來時火車還在跑,平時兇巴巴的副班長林美英竟靠著自己睡得好甜好甜,從來沒發現伊那麼可愛,簡直像個芭比娃娃,動也不敢動的等伊醒來,看伊楞楞的、慢慢的露出睡飽滿足的笑容看著自己,說不出來的快樂把遠足的一切遺憾都拋得一乾二淨。 突地!胖女人的腰身動了一下,呼吸也加快了,一起一伏間打情罵俏似的幾個來回,一定帶給伊相當的快感,顯然伊不是真正在睡覺,只是不好意思罷了!胖女人猛的坐直了身體,怕伊會睜著杏眼瞪過來維護自尊的嬌嗔,趕緊再掉過頭來看向窗外,手肘和腰身也倏的分開。 不知何時車子已開到郊外快接近關渡了,蔥翠的田野使人心情為之一鬆,這真是快樂的一天,肉體與精神都像熨斗燙過似的平暢舒適而充滿熱情。這絕非花錢買女人發洩所能比的,原來肉體與精神都要同時有相當的滿足,那怕只是些些微像是愛情的感覺,也是很令人陶醉的。光有肉體的接觸而沒有精神上的某種相應默許;是無法讓人感動懷念的,像那些販賣肉體的少女,事過境移再怎樣努力回想,也是想不起來伊們的模樣,反倒是對自己最好的第一個老女人,到現在還時時會想起伊呢! 那個老女人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是可憐自己是個殘廢?還是自己真的對伊很好?或者是伊經歷了那麼許多的人世滄桑,懂得殘障者的苦痛,如同自己因為有著殘缺的身體,而更懂得欣賞健全完美的女體,甚至心靈。 胖女人慢慢的放鬆身子又打起盹來,女人總是害羞矜持的,只有最笨的男人才不知道採取主動,要不是殘廢深深傷損了自尊心,早就不知追女孩子追到哪裡去了。而對於異性的傷殘同類,不是看不起伊們,只是自己已經無法忍受殘廢的事實了,如何再朝朝暮暮去面對另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殘廢的事實?這是遠比被賣春的女人恥笑更痛苦的,至少在付了錢之後,就不必再見到那鄙視的嘴臉。 又主動的借著車子搖擺之勢貼了上去,胖女人一動也不動的承受了,伊想必是很喜歡的。想想也算是有緣,車子就像窗外波動奔走的淡水河,而自己和伊就是萍水相逢的兩艘船靜靜的停靠在一塊兒。不是有句話說「相逢自是有緣」,不容易啊!這樣的一個體貼因緣,把傷殘的人世生命都點綴得美麗可愛起來。陶陶然飛舞般的感覺,心裡有歌聲唱著:「火車快飛!火車快飛!穿過高山,飛過小溪……」,好似又回到第一次坐火車去南方澳旅行的小學生身上,緊貼著胖女人的手肘臂不覺得隨著節拍也撫動了起來。 真是良辰美景易逝,很快的到了淡水車站,胖女人忽然醒來的隨著人群向前走去,一股不知哪來的追求幸福般的衝動,使自己抓著柺杖跟著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留戀的跟隨在胖女人身後下了車。拐杖單腳剛著地,抬頭猛見胖女人的身影叉腰擋在自己面前罵道:「不要看你這樣腳甩啊甩的,就可以不乾不淨,垃圾人!見笑人!敢吃老娘豆……」 大概像是被突地踹了一腳的狗吧!整個腦袋「嗡!嗡!嗡!」的亂叫,抓起柺杖一拐一跛的趕忙向車站旁的小巷內逃竄,心裡響起一個聲音「跛腳快飛!跛腳快飛!跛腳快飛!跛腳快飛!-------」,沮喪的悲哀與恐慌無邊無際的漫淹了淡水的不知名的小巷,在「跛腳快飛!跛腳快飛!-------」的不知是自我解嘲、還是自我慰藉的歌聲中漸漸安平下來。 「怎麼會是『跛腳快飛!跛腳快飛!』呢?」,「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每次在車中碰觸到身旁的女人時,胖女人的整個回憶就會像印版一樣「唰!」的重重反覆清晰顯現,疑惑夾雜著亢奮就壓也壓不下來的竄滿全身。除了花錢嫖妓,這是唯一可碰觸女體的方法,車中狹窄的空間逼得人們靠近了身體的距離,有時還由不得你的要彼此挨擠在一塊,除非萬不得已,誰會去碰觸一個殘障的身體。即使如此,沒有人不是盡力避開,不要碰觸你的跛腳和柺杖。 避之唯恐不及是對一個人存在最大的諷刺,你越是躲避,越是要教你接受。想著想著,向身旁的少女又靠了過去,全身熱燥得有點發暈。少女穿著緊身短裙露肩薄紗上衣,暴露著青春誘惑,八成是販賣肉體的貓仔吧!既然是一個可以販賣肉體的女人……,不要怪我,我只是個人,一個禁不起誘惑的人,一個本來就不是很健全的人,一個殘廢……,暈亂中下垂的手背也不由自主的貼上少女的大腿。 少女突然下了車,透過車窗恨恨的瞪過來一眼。急忙避過頭來看向北投這裡那裡慢慢亮起的燈火,心中竟忐忑不安。為何會有那般的恨?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不過輕輕貼近伊的肉體,為何竟恨得咬牙切齒。碰觸過那麼多女人,真的!有的幾乎是心懷感激的默然承受,為何伊會這麼恨恨呢?伊為何不懂得這也是一種愛啊?一種「殘缺的愛」啊!伊? 下了車,淡水的最後一抹夕陽已經消失在天際,在渡船碼頭吃了碗魚丸湯和幾個包子,送走了一船一船的過河的人們,隨意在街道上走著,心中還是想著那個有許多恨的少女,伊有著健美的身軀,伊不該有恨,伊在恨些什麼呢?健全的人沒有恨的權利,畢竟世界對他們不薄啊! 遠遠的馳來幾輛摩托車,本能的閃開到路旁,摩托車飛車黨般的呼嘯而過,正要咒罵這些不知死活不要命的四肢健全的玩命傢伙,摩托車又呼嘯著回來,倏然「嘎!」的圍停在自己四周,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看到那個在北投下車的少女坐在一個男混混後面,憤憤的說:「就是這個跛腳的混蛋吃老娘豆腐。」 張開口正急著要替自己爭辯什麼,柺杖差一點被人一把搶走,「上來!乖乖跟我們走。」另外一輛摩托車上戴著墨鏡的年輕人吼著。 很困難的上了摩托車,抱著可以依靠救命般的柺杖,一身的冷汗在風中疾馳,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來到不知名的鐵路山洞前,事先約好似的幾個人架著進入山洞內,少女狠狠的打過來一記耳光怒罵著:「你這個跛腳仔;你是什麼東西?敢吃我豆腐,在車上不乾不淨,你也不去探聽探聽老娘在北投是混什麼的。」 旁邊那幾個混混邪邪的「哼!哼!嘿!嘿!」笑了起來,「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光摸大腿有什麼好玩?」,「要玩女人到北投找我們兄弟,不要在車上毛手毛腳嘛!多沒意思。」耳邊轟轟的傳來七嘴八舌的風涼話,微弱的燈光下什麼也看不清楚的只想逃離開去。 「把伊捉來餵火車!給伊死!這種垃圾人。」少女的聲音又響起,來不及掙扎、更不用說逃命,一把被人推倒按在鐵軌上。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死亡的恐懼從來不曾有的襲了過來,父母、胖女人、少女的影子爭相浮現出來。「天啊!我只不過是摸觸了一個女人的大腿罷了!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張大的嘴巴也不知有沒有喊出聲音。遠遠的火車淒厲的鳴鳴哀嚎聲傳逼了過來,死亡極度恐懼的逼迫下,崩潰的失聲大哭,褲子也在淚水滴落地上的同時尿濕了一大片。 火車擦身而過,汽笛鳴鳴的怒吼,火車上傳來氣急敗壞的咒罵:「要死了!要玩不會去別處玩,不要命的東西……」 一陣嘻嘻哈哈的笑鬧中,摩托車旋風般的走了,驚魂未定中摸索著趕緊爬出山洞,風中竟傳來若有若無「罪不該死!罪不該死啊!」和「跛腳快飛!跛腳快飛!穿過高山,飛過小溪……」的歌聲。 「跛腳快飛!跛腳快飛!-------」定下神來仔細的確認一次,沒錯!是「跛腳快飛!跛腳快飛!-------」,那群混混明明是唱著「跛腳快飛!跛腳快飛!-------」。 「怎麼會是『跛腳快飛!跛腳快飛!』呢?」,為什麼他們也會唱出「跛腳快飛!跛腳快飛!-------」,那個像「芝麻開門」似的屬於自己心靈的通關密語?是對自己殘廢的一個恥笑吧!一定是的!如果自己是個正常人,有著健全的四肢,在車上碰觸那個北投貓仔,伊是不是就不會找人來報復?一切的一切都要怪自己的這隻殘肢。 狠狠的一巴掌打在那隻殘肢上,抓住柺杖站了起來,粼粼的海水映著點點的漁火,疾馳而過的火車竟也發出「跛腳快飛!跛腳快飛!-------」的歌聲,後面的山崗在笑得哭出來的淚水中更不真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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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