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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
2013/04/29 14:02:31瀏覽663|回應0|推薦3
「媽,她是誰?還記得嗎?」

妳微微轉頭,視線沿著我手指方向望去,原本平靜眼神,陷入一種灰色的空洞,我知道妳正撒網打撈記憶,想從過往片片斷斷中,努力回憶這張一直熟悉卻在此刻突然變得陌生的臉孔。妳皺眉,努力收攏腦海中的記憶之網,忽然,眼色之間多了恐懼,這熟悉又陌生的人到底是誰,竟一無所獲,連蛛絲馬跡也沒有,往事在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模糊而不可追尋。

「媽,她是阿華,妳的女兒啊。」我說。

「對,阿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阿華。」

妳鬆了一口氣,彷彿大海中抓到一個浮板,緊張的神情也跟著緩和。車子繼續前行,過了幾個路口後,阿華轉入中正路,中正路車多,交通頓時打了結,堵塞,走不動。其實我無意一直試探妳的記憶容量,也不想挑戰妳記憶提取速度,我只是擔心妳忘記,擔心鮮明的往日時光慢慢從妳記憶之牆剝落,最後成了一個一個凹凸不平的窟窿。

「哥,你真的要帶媽回去?」阿華問我。

「嗯,好久沒有回去了,媽應該也會想回去看一看。」

車速緩慢,走走又停停,全部車輛似乎在同一時間全部湧了進來,車流像加入凝固劑的果凍,瞬間凝固。我看看手錶,距離十點半的火車只剩下三分鐘,而我們卻被困在這個幾乎停滯的車陣裡。妳一臉平靜,彷彿外面再大動盪也難以撼動內心的平靜。陽光穿透玻璃灑了進來,我下意識瞇起眼睛,閉合之間,空氣中飄浮的灰塵粒子似乎看得特別清楚,恍如置身於無邊無際的空間中,灰塵粒子是一顆顆表面凹凸起伏的不知名行星,緩緩飄過身旁,而車內的時間,也隨著外面凝固車流而停滯。

「停止了,不是嗎?」妳那時對我說。

「對阿,它沒電,不會動了。」

 趴在地上的我,推著鐵軌上玩具火車慢慢滑行。我從小喜歡火車,有一種難以言述的魅力。一節節的車廂像一個個串接起來的神祕盒子,人進去,再出來,已經從一個地方移轉至另一個地方,火車沿著鐵軌一格格前進,時間慢慢被吞噬,空間慢慢被吐出,這是一個神奇轉換函式,輸入時間,輸出空間,那時我趴在地上,側頭望著鐵軌的盡頭,回想坐車去看外婆的一景一幕。

火車是一個小世界,坐在安穩座位上,玻璃窗像一台電視機,綠色頻道總是播放一幕幕山林故事,隨著規律的車廂晃動節奏,景物和路途交互延展,變得又遠又長,時間彷彿也跟著延展扭曲,而變得漫長,足以吃完整個便當,看遍窗外景色,又恍恍惚惚睡了一段時間後,才抵達外婆的家。那時的我,常趴在地上推著沒有電池的玩具火車,想像這一段印象深刻的旅程,而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們正在重溫舊夢的路上。

嘩一聲,側邊突然竄出一輛摩托車,硬是切入車道,阿華被迫讓出車道,不得不右轉閃讓,我們的身體也隨著方向盤轉動而傾斜。快要趕不上火車,路程又不斷受阻,這讓阿華有點不耐煩,妳卻一臉驚慌,特別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原本停滯而緩慢的眼神竟在此刻恢復正常,甚至過於敏感。

「阿華,妳這樣開車,我會害怕啦。」妳聲音顫抖。

「哥,我看你在這裡下車,直接帶媽去車站比較快!」

我點點頭,下車拉著妳的手往車站走。車陣是一條死去僵硬的百足蟲,一輛輛的車子一動也不動,攔住我們的去路。我們穿梭在堵死的圓環前車陣中,妳卻像逛遊樂園般,頻頻回頭跟阿華揮手再見。阿華搖下車窗,也以淺淺微笑回應。

進了車站,我看到火車的前哨兵準時地出現了。它先出現在跑馬燈上,捎著車班訊息,從左到右緩緩現身,然後又拖著長長的尾巴,如巨龍般神祕地消失,只剩下駐足停留後的痕跡:二水、田中、社頭、永靖、員林、大村、花壇……。車站內的老時鐘緩緩轉動舊齒輪,大齒輪牽引小齒輪,小齒輪推著光陰的腳步,一格格,一秒秒,框隆框隆框隆,最終等待的這列火車從遠處隱隱現身,隨著框隆聲漸漸收小,火車緩緩停了下來。

「媽,妳先過去。」我遞入車票,刷一聲,通道兩片擋板立即打開。

「那你呢?」妳緊張回頭。

「我就在妳後面。」我也遞入車票,跟著過去。

上了火車,很快找到我們的座位,妳靠窗,我靠走道,我可以看見妳的舉動和窗外景色。春天的尾巴還在,窗外景色是一片層次分明的綠意:遠處墨綠色,用慢板的速度,高高低低描繪著山丘陵線;中間油綠色,用快板的速度,一筆一筆粉刷出草地色塊;近處碧綠色,則是急板的速度,與一根一根電線桿規律地交互出現。三道不同濃度的綠色顏料,分布於遠中近,不停移動,形成深淺不一的縱向景深,像野台戲上快速捲動的背景布幕,在這玻璃窗中安安靜靜演出。

靜靜地,我望著窗外景色。兩旁樹木不停後退,前排快,後排慢,遠處緩而近處疾。才一恍神,丘陵上高低起伏的墨綠色,是快速變換的旗幟,而近處碧綠樹影倏然晃動,忽隱忽現,有如暗處潛藏的伏兵,這是記憶中的鶴翼陣,還是風后八卦陣,火車不斷加速,疾疾而馳,一直朝混沌不清的陣局核心衝去。

「你又在玩電動!」那時妳經過我房門,大聲喊我。

我沒空理妳,正專注於電腦中的三國逐鹿世界。兵者,詭道也,我設了一個局,故意示弱,撤走荊州原本訓練有素的主力軍,換上一批老弱殘兵,引誘人數眾多的敵軍南下入侵。只要敵軍一踏上陷阱,關羽馬上率領騎兵從右側包圍,張飛的槍兵也立即揮軍北上,再加上諸葛亮羽扇後面伏藏的弩兵,三軍合圍之下,敵軍人數再多,也只能大敗而回。

「媽,妳不要吵我,我現在很忙!」

「忙!?」

「我現在是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我真的很忙!」

國中三年,我扮演劉備,到處帶著手下精銳之師,東征西討,南攻北伐,足跡遍佈整個神州大陸,一路從北面偏遠寒冷的幽州,南下到溫暖花開的徐州,繞了一大圈,顛沛流離於眾多勢力爭奪的兗州,最後才在水清魚肥的荊州站穩腳步,建立自己的根據地。蜀漢王國在鍵盤敲打聲中,不斷成長壯大,佔領土地和歸降將領,也在電腦音效的戰鼓與鐵蹄聲中,越聚越多。

西元一八九年、一九九、二零九、二一九、二二九…直到有一天,傳來張飛之子張苞已經從軍,關羽之子關興也已入伍,才驚覺時光飛逝,關羽年事已高,張飛兩旁鬢髮早已灰白,因黃巾之亂而起義的我們這一代,個個逐漸老邁。原來,當盯著花花綠綠的神州地圖,時間就在攻與防之間度過,光陰就在砍與殺當下流逝,我們足跡踏過千山萬水,醉心於不斷擴張的版圖,眼光卻似乎不曾回頭,投向那遠在幽州,仍以竹籬為門、茅草為屋,紙窗下編織草鞋的母親背影,問一問,頭髮是否蒼白,身子是否健朗。

「框隆框隆、框隆框隆…」

聲音不是來自外面,而是來自這列火車,框框又隆隆,像古老祭司口中念念有詞的咒語,以時間為供品,車廂為祭壇,每個人的若有所思都被提煉昇華,置於一個空明純淨的玻璃瓶世界,過去已經些許忘記,或是全然忘記的片段,如今都一一呈現,以供回憶、檢視、憑弔、與拜祭。

我的高中沒有徬徨,而是充滿濃濃武俠味。從三國志銜接到武俠小說,從歷史忠義延伸至江湖俠義,我不再扮演復興漢室的昭烈帝劉備,改當起逍遙自在的仗義大俠。從此,不愛三英戰呂布情節,轉而醉心於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華山論劍;不喜諸葛亮智鬥司馬懿的橋段,轉而迷戀少林、武當、五獄劍派、日月神教之間的複雜糾葛。尤其是隨著郭靖的腳步,從大漠到江南,再從江南返回大漠,然後穿梭於桃花島、大理、與西域之間。

「媽,妳說什麼?」廚房傳來妳的聲音。

「你現在在忙嗎?幫我買一瓶醬油。」

「忙?怎麼會忙?」我說:「大俠馬上替妳解決難題。」

當兵回來後,才慢慢擺脫當大俠的日子,離開虛幻與想像所構築的世界,回歸日常生活中。阿華務實,我務虛,當我還一腳踏著虛幻領地,她早已邁入婚姻,很快,兩個小孩先後誕生,阿華無法兼顧於工作於家庭之間,於是,妳辭去工作多年的工廠操作員,變成專職的保母,幫阿華帶著兩位小外孫。工廠老闆想要加薪挽留,因為妳的眼力好、手靈巧,是認真負責的操作員。但妳搖搖頭沒有答應,只淡淡地說,工作可以再找,但我的外孫不能沒人照料。

「嘟呼呼…」

眼前突然一黑,火車進入山洞,窗上映照出我們的身影。兩個身影緊緊相連,妳一頭白髮,白得發亮,特別是在一片漆黑的背景襯托下,看起來特別清晰耀眼。白髮是家族遺傳,我尚未半百,也已經白首,盯著玻璃上映照的影像,朦朧間,突然覺得,妳像極了晚年一頭白髮的外婆。

那一年,我和妳回去看外婆。陰暗房間內,只有幾道陽光穿過窗簾間空隙灑進來,照射在雕著龍鳳的陳年檜木床沿前,龍和鳳彷彿已耗盡了體力,半睜著無神的眼睛,蜷縮在草蓆和蚊帳交織出的昏暗光影中,空氣隱隱瀰漫一股若有似無的尿騷味,猶如置身在一處神祕的深層洞穴,隔絕了外界異樣眼光,隱藏了被歲月奪去年華的老邁身軀,可以用一種無痛無憂無喜無樂的平靜心情,靜待那最後一天的降臨。

外婆剛睡醒,坐在床頭,眼神渙散,蓬鬆的白髮壓出一個明顯誇張的凹陷枕頭形狀,滿臉梯田般的皺紋,卻穿著色彩華麗的睡衣,乍看之下像極了街頭小丑,充滿反差喜感,本該大笑,嘴角卻因為察覺是熟悉親人而僵住不動,甚至難以置信。

「媽,我是阿秋!」妳刻意提高音量,喊著自己名字。

「阿秋喔?」

「嗯,阿秋回來看妳!」妳點頭。

妳手裡拿著一件暗紅色大衣,上等布料,剪裁卻像連續劇才看得到的富貴豪門款式,非常耀眼,妳小心翼翼拉高左邊袖口,讓外婆先穿左手,再穿右手。外婆穿進了左邊,大衣有一半掛在肩上,右手遲遲找不到袖口,像燕子尋不到熟悉的窩,焦急地左撲右探。妳的手緩緩握住她的手,以往都是母親拉著女兒的手,幫女兒穿制服,綁頭髮,戴帽子,避免上學遲到,從沒想過有一天情勢會顛倒反轉,母親顫顫巍巍的手,竟需要女兒引導,才能穿上這華美大衣。

「喔,這件很美!妳怎麼有這一件?」

「我同事給我的。」

「怎麼這麼好!」

外婆喜孜孜,像小孩子收到過年紅包,露出滿意又害羞的笑容。妳幫外婆從袖口拉整衣服,一件一件,有條有理,那是小時候冬天穿太多衣服,外套長袖壓迫到裡面袖子,才會做的動作,如今時光倒流,記憶中情景又在眼前上演一次。妳最後拉平領口,手來回不停按壓,好像平撫由思念和矛盾構成的複雜心情。外婆年紀越大,事情越忘越多,除了昔日生活起居點滴,最後連自己名字、村子鄰里、親戚兒女一個也認不得,全都從記憶之牆剝落,變成一個個凹凸不平的窟窿。

「媽,我要返回去了。」妳突然說。

「妳什麼時候要再回來?」

妳遲疑了一下,回應的話懸在嘴邊,遲遲無法出口。每次回來,看見這間三合院老古厝,總讓妳覺得它是老邁走不動的老人,那牆壁斑白脫落的油漆,門上紗窗擱置的破洞,以寫實手法呈現衰老面貌,兩個空洞的老舊窗子是眼睛,透出室內昏暗的光線,不安地注視外來訪客。這原本是妳所熟悉的生活場域,跳格子、踢罐頭、玩橡皮筋,妳慢慢在三合院前長大,直到嫁人離鄉,每逢大年初二回娘家沾醬油般回來又離開,已經很久不曾仔細看看這間三合院古厝,到底改變了多少。

這幾年,生活改變的曲線特別大,也特別急,舅舅離開了,表哥也走了,家中的男丁一個個離開人世,只剩下外婆依然坐在藤椅上,望著三合院前的菜園,等待著夕陽西下,餘暉把影子拉得特別單薄細長,只有菜園中的菠菜和地瓜葉,在荒蕪不算營養的泥土上,努力收集夕陽斜照下的金光閃耀,因為那是外婆記憶中一直保留的黃金美好時段。

「工廠放假,我就會再回來。」妳斬釘截鐵。

但其實妳已經沒在工廠上班,視力不好,無法勝任需要好眼力的手工操作員,妳學歷不高,也無法再謀取其他工作機會,索性開始養雞,然後到市場販賣,維持一點收入。妳望著一窩黃絨絨的小雞,燈下吱吱喳喳的吵嚷,好像讓妳想起了我和阿華,當初也才這麼一點大,也是這樣吱吱喳喳,現在突然長這麼大。妳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當初也是這樣黃絨絨的,才這麼一點大,在外婆照顧下長大,而如今…

「妳什麼時候要再回來?」外婆又問。

妳知道這是外婆的老毛病,一句話會重複兩三次,外婆耳朵不好,所以妳總要故意提高音量,扯開喉嚨,用歌劇表演般誇張神態,一再重複原本單調又無味的台詞,但不知道是因為太用力的緣故,還是隱隱察知這最終可能是一齣悲劇,眼角因而微微濕潤而泛光。

「工廠放假,我就會再回來。」妳說。

這句話像輪迴,不斷投胎轉世,然後再次從妳口中出現,嘴角張合的熟悉弧度,是不同世代同一魂靈的轉生處。妳不斷重複,直到聲音傳進外婆耳朵,震動耳膜,傳進錘骨、鉆骨和鐙骨,一字一句敲進耳蝸,最後到達聽覺神經,外婆的眼睛才突然一亮,滿意地微笑點頭。

看著外婆的反應,這一切對妳而言,像是照一面鏡子,年紀越大,這些症狀似乎以指數級速度,逐漸出現在妳身上。妳慢慢發現,對聲音敏銳度越來越低,輪迴開始出現,別人需要一再重複,並帶著歌劇式表演的認真誇張神態。更糟的是,記憶力嚴重衰退,開始忘記一些事情,一些物品,然後一些人的名字。原來,年紀是一種區間,對生命函數計算積分的結果,竟是越來越接近原生母體,外婆。

「框隆框隆、框隆框隆……」

眼前一亮,火車已經穿過山洞,思緒重新回到這列搖晃中伴隨規律聲響的火車。我們座位旁邊,有一位小女孩,手上拿著玩具,嘟嚷著,媽媽,為什麼妳不開門,我要跟妳買東西。小女孩踏在扮家家酒的世界,用稚嫩甜美聲音,向她的母親喊話,而疲倦的母親早已經閉上眼睛休息,沒有回應。小女孩兀自一個人獨白:媽媽,趕快開門,外面已經排了很長的客人…

我轉頭看妳,妳也已經闔上眼睛睡了。在這時間快速流逝的時刻,地理座標快速移動的空間,作母親的,總是聽不到兒女呼喚,獨自邁入一個色相單調、明度不足、彩度不夠飽和的憂鬱世界。憂鬱是一種藍色漸層分布,從淺藍、天空藍、海水藍、深色藍,到孔雀藍,眼中所見與腦中所想,都是藍色顏料。那一次和妳去醫院看身心症,醫生問妳,煩惱焦慮什麼,妳雙眸像古墓中點燃的火炬,小心翼翼探尋過往記憶,妳說,年輕時,工廠操作員每一步驟、每一步驟都不能有差錯,再加上限時交貨的壓力,夜晚常常睡不好覺,時常驚醒。

「可是,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醫生說。

於是,妳又說,前幾年幫阿華帶小孩,他們是妳的寶貝孫子,一點都不能出差錯,要記得幾點泡牛奶、喝了多少西西,幾點換尿布等等,雖是甜蜜的負荷,但心理壓力實在太大。醫生點點頭,帶小孩確實是累人又折磨人,但也已經過去了,還有嗎?妳思索了好一會兒,欲言又止,我知道妳想起了外婆,想起外婆晚年認不得人的模樣,痴痴坐在三合院的藤椅上,陪伴妳的,只剩下拉得瘦瘦長長的黑色孤單影子。

「醫生,我會不會得老人癡呆症?」

我知道,妳最害怕擔心的,莫過於鮮明記憶的剝落,一點一滴,一磚一瓦,最後完全不記得,變成一個痴呆老人。那是妳記憶深處的無限恐懼,有時走過地下道或是路口,偶爾會遇上一兩位衣衫破爛、行動緩慢,似乎無家可歸的遊民,而妳總是說,他們是因為出門太遠,回家腳步跟不上記憶剝落速度,於是原本一路上熟悉之地,全都粉刷上一層層陌生的油漆,最後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流落街頭。於是,妳越來越不敢出遠門,甚至可以少出門就少出門。

「媽,我是誰?還記得嗎?」我輕聲問。

妳微微睜開眼睛,用一種認真又狐疑的眼神盯著我,臉上出現灰色的空洞,我知道妳又開始打撈記憶,想從過往的片片斷斷中,搜尋一些蛛絲馬跡。時間是一列長長火車,記憶則像鐵軌一樣長,久遠記憶會剝落,甜美記憶則會慢慢修補填上。外面天氣晴朗,光影不停地在窗邊游移變化,那是牢記和遺忘在拔河,窗外火車鳴聲響起,我突然看見遠處鐵軌有幸福的轉彎。我相信妳會記得我是誰,但我只是想親口告訴妳:

「媽,我是妳兒子,阿宏!」

(本文獲第十四屆磺溪文學獎)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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