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隐士的风景 ——《空谷幽兰》读后记 如影 每天翻阅十余页,时断时续地费了二十几天,总算读完了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的著作《空谷幽兰——寻访当代中国隐士》。
书的开篇就很吸引人,文字开门而见“山”:
“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一直就有人愿意在山里度过他们的一生:吃得很少,穿得很破,睡的是茅屋,在高山上垦荒,说话不多,留下的文字更少——也许只有几首诗、一两个仙方什么的。他们与时代脱节,却并不与季节脱节;他们弃平原之尘埃而取高山之烟霞;他们历史悠久,而又默默无闻——他们孕育了精神生活之根,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社会中最受尊敬的人。”
作者比尔•波特,是美国当代作家、翻译家和汉学家,他将中国古代大量的佛教典籍翻译成英文,在欧美引起极大反响。他曾以“赤松”的笔名翻译出版了《寒山诗》、《石屋山居诗》等英文著作。而给作者带来盛誉的无疑就是本书了。在自序中,作者提到:“在本书出版后,我很惊奇地发现,在美国很多大学都能看到。无论我在哪里演讲,听众既有学院的学者,也有来自社区的普通居民。我在美国从没遇到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作者曾经在台湾过了一段隐居生活,沉迷于佛经和古诗,关于本书的写作缘由,他在自序中写道:“当台湾有人告诉我中国大陆不但没有人修行,隐士传统也不复存在时,我决定亲自去弄个明白。不久之后,我发现隐士传统不仅存在得很好,而且是中国社会很有活力的部分,我觉得必须把这个情况介绍给西方人。这就是我写作本书的缘由。”
作者所说的“当台湾有人告诉我”这句话当中的“台湾人”就包括了目前国民党2008年总统候选人,时任台湾“陆委会”行政秘书的马英九。于是在1989年,比尔从台湾辗转来到中国西安,从西安出发,一路走进终南山,寻找着中国当代的隐士。
比尔在台湾时就喜欢阅读中国典籍,特别是书里有很多生活在山里的中国古代隐士的故事。他说道:“我非常喜爱这些故事。我能够理解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和大麻过活。除了山之外,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风雨晦暝之时的片刻小憩。从黄帝时代算起到现在,中国一定有上百万的隐士了。但是,读他们的故事的时候,我很怀疑他们能不能存在于20世纪。”
本书成于20世纪90年代末,但这只是英文原著,等到明洁居士将其翻译成中文出版时,已是2006年。距离比尔初次踏上中国寻访隐士之旅已快有20年。
译者明洁在后记中说道:“《空谷幽兰》第一版出版至今,书中的很多人物已经仙逝了,如书中提到的观音山上的圆照比丘尼,……草堂寺的宏林老和尚也于去年冬天示寂了,……还有更多的我们所不知名的隐者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是种种,人事变迁,不一而足,让人不免兴起物是人非的无常之叹。今年上半年去了一次终南山,于一山峰上默坐良久,想到书中的人物,不禁怅然。”
在中国文化中关于隐士的话题由来已久,如我最早就是从唐诗里接触到了隐士。而唐代大诗人王维被称为“诗佛”,他就是一个隐士,官做得很大却出世隐居。比尔在书中专门辟出一个章节叙述他:“就是在这里,在辋川别墅的相对的隐居生活中,他把生活和艺术用这样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方式融合到了一起,以至于创造了一种标准,从那之后,受过教育的中国人,都一直受到这个标准的吸引。王维是一位无与伦比的有教养的隐士。他认真地对待自己的隐居生活,把隐居变成了艺术,又把艺术融入了隐居生活。”最后,比尔又用了一句很绝妙的比喻来描述这位诗人:“在他(王维)去世以前的很长时间里,他似乎就已经消失在自己的一幅画作或诗作中了。”
当比尔开始本书所叙的寻找当代隐士之旅时,在书的开头,时任中国佛教协会的某领导告诫他,中国已经没有任何隐士了,在终南山或其他山里漫游,不但毫无益处,而且很危险。而终于在书的结尾,当比尔结束了寻访之旅,又重新回到西安这座城市,在城内的卧龙寺,他见到了如成长老。老和尚开始给比尔列举他所认识的所有山中隐士的名字,而那些人比尔也都认识,于是比尔就和老和尚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空谷幽兰》是一本值得慢慢品味的好书,书里关于终南山的各个景致的叙述也非常具体和细微,书后附有“终南山全图”,我虽没去过终南山,但凭借着这幅图及文字叙述,仿佛也跟随作者亲历走了一遭。当然书里更引我感兴趣的是隐士们与作者的对话,这些对话看似家常聊天,但却蕴涵着真知灼见。如紫竹林寺的方丈谈到坐禅时说道,心只有安了才能静,心只有静了才能止,心只有止了才能观,心只有能观,才能达到玄之又玄的境界。这样的话语在书里随处可拾,构成了全书真正的风景。
作者希望这本书“能像鼓励西方读者那样,鼓励中国读者追寻并找到生活中‘独处’的乐趣——不是离群索居,而是因为更深的觉悟和仁慈,与大家更为和谐的共处。”
关于独处,有一位网友说道,在现代社会里很难做到去深山隐居,但不妨深居简出。此言我甚以为然。
写于2007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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