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余京生初到美利堅

  果然，一位頭髮花白、身體胖圓, 滿臉堆著像聖誕老公公笑容,名叫墨喬治的美國老先生正在餐廳裡坐著等待引薦。那他一定是李翠英新男朋友了。

  李翠英脫下了圍裙，吃完飯，就立刻跟了墨喬治老先生回到他的住處, 他住在附近不遠處的社區內, 兩人是每天清晨在同一條小徑上散步, 由生而熟,後來變成了男女朋友。因為余京生的到來，李翠英了很安心的退休了，讓女兒張文婷全權掌控她們的小型成衣進出口工廠。

  「奇怪，這裡每一家都有很大的院子，但是都沒有圍牆！」余京生對重逢後的文婷說道，因為小時候，他們家住在山仔頂，只要有院子的每一家都有籬笆圍牆，就算那些公家宿舍，每家之間雖然沒有院子，但整個公共宿舍還是有圍牆的，而且可能還是紅色磚頭的或者是灰白色水泥的圍牆。

  「大概美國人為了表示信任當地的治安以及與鄰居的和睦相處，才特地不用圍牆的罷！」張文婷笑嘻嘻地回答。

  真是這樣嗎？

  當晚半夜，余京生大概因為亜洲到美洲的時差罷，天不亮就醒來了,摸索下樓到了廚房。

  正在此時，他聽見廚房玻璃落地窗的外面似乎有什麼動靜，至於是什麼動靜呢？他也說不上來。
  伸手到門廚房門邊，摸到了牆上的電燈開關，他「吧」地一下打開了廚房天花板上的電燈，正打算朝玻璃落地窗外查看一下，就算是外面黑暗裡面明亮，至少也可以除除心頭疑慮。
  突然，亮著的燈光正照著窗外一個東方男人蒼白的瘦臉，眼睛鼻子眉毛等五官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大概也查覺到被房內的人看見，神情十分緊張，匆匆奔到停車道上，打開車門衝進車內，發動引擎，只見黒暗中一輛白色的小汽車，一溜煙地逃得無影無蹤。
  按著驚天動地突突跳動的心臟，余京生無聲地站在廚房中心, 過了好一陣子，最後才決定現在先不要打擾文婷睡覺，等第二天白天再把此事告訴文婷，反正那人也沒有偷到什麼東西。
  那，自己現在做什麼呢？好像肚子有點餓了。

  他的肚子雖然有點餓，但想起文婷曾說過她喜歡吃她媽媽李翠英做的河南老家的玉米粥配咸菜, 就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果然，他在櫃子裡找到了碎玉米，在冰箱裡找到鹹菜。

  做好了玉米粥，余京生嚐了一下，感嘆美國果然是世界上生產玉米的農產大國，做出來的玉米粥居然這麼香，更覺得應該與新同居的文婷一同共進早餐，享受天倫之樂，所以忍著肚子餓，朝窗外看去，外面黑蒙蒙一片，但是看得出院子裡非常凌亂和雜亂，再仔細看,原來地上有很多由樹上掉下來的枯樹枝和乾葉子。

  在等待天亮的時候，他越等越不耐煩，就打開後門, 走進後院, 用雙手把那些乾樹枝和乾葉子在院子中央堆了起來。對著這些堆起來的枯樹枝和乾葉子，看了一下，他就回到廚房𥚃去，打開每扇抽屜，在其中一個抽屜裡面發現有很多根很小的蠟燭，小蠟燭大概是放在生日蛋糕上的，旁邊有一個火柴盒，他拿起火柴盒，想到一個主意。

  他把這些枯樹枝和乾葉子堆在院子中央，這一下,院子中果然乾淨清潔多了，再用火柴點起火來，他坐在院中火堆旁邊的一張凳子上, 欣賞自己的傑作。

  面孔感覺到火光的熱度和光亮，他由後院落地大玻璃窗向廚房看去，想到以後與張文婷在這世界上並肩作戰，感覺非常幸福和快樂。

  正在此時，由街的盡頭傳來驚天動地的警車嗚聲，夾雜著丁丁當當的救火車的聲音。

  在他的迷惑混亂之中，兩輛警車及一輛救火車全部在他家前面停下, 警車中推門出來了四名警察，由救火車中伸出一個消防水管，先把廚房的玻璃落地窗打破，再把他面前的篝火噴滅。

  「你們要幹什麼？」穿了睡衣的張雯婷由夢中驚醒, 由樓上臥室中赤着雙腳飛奔到余京生面前來保護他，大聲地用英語來質問那些救火員。

  「我們收到你們的鄰居的電話報警，說你們院子裡失火了，所以前來救火！」為首的那位消防員理直氣壯地回答。

  「沒有失火，我們只是清理一下自己的後院子罷了！不是每一家後院子都有烤肉的火爐嗎？」張文婷反問。

  「烤肉當然可以，可是烤肉爐沒有火焰, 你們胡乱燒火, 冒出來的火焰有引發火災的可能, 這是罰款單, 不服可以上法院伸辯。」那位警察由他的罰款薄中，撕下一張罰款單，遞給張文婷。

  「什麼？罰款$300元美金？」余京生不可置信地喊了出聲。

  「京生, 我媽媽常說, 只要是能夠破財消掉的災害, 就不是災害!」這批人走後,張文婷說对余京生說。    

  所以,余京生和張文婷還是在一起享用了他半夜起床煮的玉米粥早餐。 
  「文婷姐，我們的房子都沒有圍牆，昨天半夜我下樓到廚房來，看見窗外有一個影子，打開燈一看，照著一個東方男人蒼白的面孔，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人？也不知要緊不要緊。」余京生告訴文婷。

  經過這麼一折騰，余京生立刻覺得先前由廚房的玻璃窗內看見窗外一個東方男人蒼白的瘦臉的事情告訴張文婷完全不重要了，反正那男人似乎並沒有偷竊到他們家的什麼東西，說和不說,也無所謂了。

  有了一位性情溫和，身體健康，神情愉快的余京生之後，張文婷自作主張的決心和意志，得到了完全的升華。

  吃完之後，張文婷把碗筷放進舊洗碗機內，就開車載了京生到鎮上的驗血中心去驗血。

  他們開車到驗血中心，那裡的技師在他們各自的手腕上抽了一小管鮮紅的血液，笑嘻嘻地對他們說：「十天之後，鎮公所就會收到驗血結果，你們把結婚的時間訂在十天之後就可以了。」

  十天之後，張文婷打電話給鎮公所的工作人員詢問驗血的結果，那邊的人很高興地回答：  「恭喜你們，明天上午十點鐘前請你們帶兩枚結婚戒指和兩位結婚證人，過來辦結婚手續和領取證書。」
  「戒指可以去買，但是沒有結婚證人怎麼辦？」張文婷有點為難地對電話說。
  「這樣嗎？那你請你們先掛斷電話，稍等一下。讓我去問問詳情再回來告訴你們。」那邊的人回答。
  過了一下，電話鈴響了，對方說他自己和鎮長的秘書都可以作為結婚證人，請他們不必擔心。
  張文婷滿臉笑容，放下了電話，對余京生說：「好啦，我們一同去選購結婚戒指吧！」
  兩人當時就開了汽車到他們的購物中心，在他們公司旁邊不遠處的一家珠寶店選購了一對非常簡單而精緻的一對白金戒指。
  第二天，兩人穿戴整齊，張文婷穿了一件在美國人中很少穿的中式旗袍，顯出她亭亭玉立少女般的身材，本來就健康快樂的余京生，穿上租來的一套白色西服，果然是一位玉樹臨風一般的成熟少年。 
  他們到了鎮公所的時候，主婚人鎮長和兩兩位證婚人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到鎮公所的大廳上來替他們舉行結婚的儀式。

  「你，余京生願意娶張文婷做你的太太嗎？」鎮長問。

  「當然願意。」余京生回答。

  「那，余京生先生請你把結婚戒指替張文婷女士戴上。」張文婷就從口袋裡取出一枚戒指讓京生替自己戴上。

  「妳，張文婷女士,願意嫁給余先生嗎？」鎮長又問。

  「我願意。」張文婷也回答道。

  「請戴戒指！」張文婷依言由口袋中取出一枚戒指替京生戴上。

  「恭喜你們，」主婚的鎮長以及两位証人立刻過來跟他們握手, 并祝福他們,說;「十天之內, 你們就會領到正式證書了。」

  「剛才那位鎮長，為什麼要跟我們握手？又說了什麼？」余京生想弄清楚。

  「他祝賀我們新婚快樂。十天之內我們就可以領到正式結婚證書。」張文婷理所當然地回答。

  「結婚？我們正式結婚了嗎？」

  「剛才就是公證結婚的正式儀式。」張文婷笑道。

  「原來公證結婚這麼簡單，我還以為這位鎮長只是詢問一下我們意見哩!」余京生大笑, 引得張文婷也大笑不止。

  「京生，你不會覺得我騙了你吧？」張文婷笑到一半，突然停止了大笑，不放心的問余京生。

  「騙我？騙了我什麼？」京生問道。

  「你不怕我把你由台灣騙來做我的丈夫。」文婷更不放心了。

  「妳如果讓我喜歡上妳，但又不願嫁給我，這才算騙我的感情，既然咱們做了法律上的正式夫妻，那還有什麼騙不騙的話說呢！」余京生正色說道，文婷看他的表情這麼認真，果然也完全放心了。

  「還沒完，我們兩人先去吃午飯，回家休息一下，再換上比較舒服的衣服，我已經請了所有我工廠的工人以及中國城我認得的人來吃慶祝晚餐。」張文婷說，原來她早就把一切安排好好的了。

  「幸好台灣距加州很近，倒時差並不是那麼難。」余京生很快樂地說。

  在他們離開鎮公所之前，一位攝影師把他們兩人互相戴戒指的照片交給了他們，讓他們鑲框掛在牆上, 完成成為正式夫婦的程序。

  「告訴你，你要在美國有一片自己的天地，最好先取得美國公民身份，而在你的情況之下，跟我結婚是取得公民身分的最快也是最簡單的途徑。」張父婷理所當然地解釋。

  「哦!這樣！」余京生點頭表示理解,其實,他早就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了自己新婚的妻子啦。

  「我已經替你用美國公民配偶的名義向移民局申請了美國公民身分，用這種方式雖然比較簡單而且比較迅速，但是還是要一些時間的，在等待的時間內，咱們也一步一步從頭學起如何在美國過日子，實踐中所學到的知識才比較扎實。」張文婷解釋道。

  她帶余京生去選購了一輛兩年新舊的敞篷貨車，讓余京生使用。京生這一輩子只騎過腳踏車，摩托車，現在有了一輛亮光閃閃的敞篷貨車讓他駕駛，心情好得簡直不行。

  話說張文婷用自己的名字在洛杉磯的郊區買了一幢二手民宅，自己做中國裝修女經理，讓京生做中國裝修工頭，再僱了幾名站在路邊等待工作的老墨，就此開起工來，她讓京生由買油漆學起，一步一步到換地毯，裝修廚房及廁所等等。

  余京生遇到的, 果然是驚喜連連。

  「哇，這個煤氣爐太厲害了，只要打開開關,火就冒上來了，比起以前那個舊式的蜂窩煤球爐來，真是又方便又安全！」余京生換好新的煤氣爐，站在爐邊一直讚口不絕。

  「看，這GE冰箱設計得多好，佔的地方不大，但裡面可以裝的食物倒不少！」余京生伸手打開冰箱的門，比畫著裡面的空間。
  「台灣不是也有冰箱嗎？」張文婷不解的問。
  「是喔，台灣的大同冰箱特別受大眾的喜愛，不過有點圓圓笨笨的，外面佔的地方不少，裡面裝東西的空間卻不多。」余京生回答。

  「哇噻，廁所裡這個坐式馬桶的磁磚雪白發亮，真的是用來大小便的嗎？」他興奮地喊道。余京生裝好新的馬桶之後，站在旁邊一連抽了好幾次清水，而且親眼看著清水洶湧出來，然後再嘩嘩地流掉。

  有一次，京生正在搬運裝在箱內新地板的時候，已經開到新家的附近，大卡車的車胎不意被路上伸出來的一塊尖銳的石頭刺破，京生發現車子內沒有備胎，他只好到公共電話亭用公共電話打了一個電話給正在公司上班的老婆張文婷，接電話的是文婷的助理,那是個還沒有行動電話的年代。

  「重要的政府人員正在查帳，張老闆不能走開，這樣好了，等這人走開，我再告訴她說你打電話來。」文婷的助理在電話中回答。

  京生無奈地掛上電話，知道文婷是真的分不開身，也不知道她到底還要忙多久，就決定自己先想辦法。

  京生下車看了一下，發現他的卡車停在自家後院不遠處的另一條街上。

  反正就算卡車不拋錨，也是要把車後建築材料，四箱一次，用手推車運到自家後門內停放，現在只不過需要經過後院鄰居的車道罷了。

  為了讓鄰居知道，他特地過去按了一下鄰居的門鈴，按了幾次沒有回音，所以就放棄了。

  回到自己卡車後面，京生看見已經裝好的手推車，就一不做二不休，自己逕自把手推車經過鄰居家的車道推到自家後院，卸下建築材料箱。

  京生推著手推車由大卡車上把自己的地板材料箱經過鄰居的車道,推到自家後院，推了幾趟之後，覺得已經汗流浹背，正在用自己的衣袖擦着額上的汗水的時候，從眼角突然發現街頭有三輛閃爍紅燈、響着警鈴的警察車向他的方向開了過來，停在不遠處。 

  「哈囉，哈囉，這位推著手推車的亞洲男人，請問你在幹什麼？」警車車頂上的廣播器大聲喊道。

  在這白人地區，亞洲男人，是說他嗎？余京生停下手推車，向不遠處的三輛警車茫然地看著。

  「把手舉起來，表示你手中沒有武器！請舉起雙手，表示你沒有敵意！」警車頂上的擴音器繼續喊著。

  這個陣仗，把余京生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一輛紅色小轎車突然開了過來, 停在警車後面。

  小紅車車門開處，一位穿著整齊，腳蹬高跟鞋的亞洲女人奔了出來，擋在余京生面前。

  「京生，京生，照了我的樣子，舉起雙手！」這女人說的是中文，原來是張文婷，一定是對他余京生說的啦！他連忙放下手推車，像文婷一樣茫茫然舉起雙手。

  「好啦，一場誤會，咱們回家吧！」足登高跟鞋，舉起雙手的張文婷走過去跟警察們解釋清楚之後，才噔噔地走過來，仰起頭來看著京生茫然的眼睛，雙手輕輕地拍了拍不知所措的余京生的胸口，兩夫妻才把手推車由鄰家的車道推回自家後院。

  驚魂甫定的余京生問他的老婆：「怎麼一回事，到底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