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留學生父母的故事(０６)

(11）
    蔡家舊祖屋的院子大，搭起棚來，可以開不少桌，酒菜十分豐盛，滿月酒極其熱鬧。
    主人的桌上有兩大瓶洋酒，阿旺將打開的那瓶提在手上到各個桌上分別猜拳敬酒。
   「六，六、六、•••！」
   「哇!正宗洋酒。」
   「瓶子的玻璃真有高尚。」
   「連商標的紙張都這麼好款。」
    主人阿旺乘機取出一張紙來，很慎重地給大家傳覌。
   「呀，紙上寫的是美國字呀! 」有人驚呼。
   「這是我們蔡家小文思的出生紙，美國字記録的是文思仔的身高體重姓名以及出生的醫院在美國紐約州等資料，他的美國名字叫做文思頓蔡斯。」阿旺卷起舌頭高聲地說。
   「上面還有兩個小腳印。」另外有人指出。
   「 這是文思頓蔡斯的腳印，腳雖小，但每一步踩出去，都象征著我們蔡家的前途，意義是很大的。」阿旺得意地回答。一向人微言輕的阿旺既然開始了發跡的樣子，當然說話要愈哲學性愈能引人深思。
   「阿旺，你們這次到美國去生產蔡文思，嗯，文思頓蔡斯，兩人去三人回，花了不少錢罷? 」大家紛紛猜測。
   「就是賣掉那塊靠近公路的那片零碎的地皮得來的錢。」阿旺坦然地答道。
   「哇塞，好幾十萬新台幣呢!全部花掉嗎? 」有人突然大聲驚呼。
   「嘿，花得起，花得值得，就該花。」阿旺將客人的酒杯倒得滿滿地，自己也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很自信地說。
   「阿旺，你現在做起美國人的老子來了。」吃了人家的飯，喝了人家的酒，當然要恭維一下。
   「那倒還沒有，這張紙只表示我們家文思仔在美國出生而已，到了十八歲，他自己有做不做美國人的選擇權。」新父親很滿意地說，酒精使他的臉發著紅光。
   「那你將來還去不去美國昵? 」

   「當然去，如玉大姐做了美國公民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第四優先向美國移民局申請我在美國的永久居留權，將來兒子大了，再靠兒子來申請，不是有雙重保証嗎? 」阿旺忙著夾肥肉來敬客，自己也大大地吃了一塊。

   「哇！你們老了，有兒子養老啦！」
   「什麼叫做永久居留權? 」小鎮上還有人沒聽過這個名詞。
   「連這個都沒有聽過?就是永遠長久留在白蕃的番邦啦! 」有人回答。
   「為什麼要留在番邦? 」
   「傻瓜!常常來去，是要花很多路費的。」

(12)

「錢不是大問題，看你會不會動腦筯，上次我那塊地賣得太便宜了，從現在起，我要自己找人來量地皮、畫籃圖，親自找土木匠、水泥匠來造工廠廠房，造好了自己賣! 」這太好了，阿旺自從農業專學校畢業以後，一直在家中種菜養雞，專等農會職員的空缺，現在不必等了。說到就做到，阿旺不但自己有地皮，更有幹勁，真的開始造起工廠廠房來，經驗是靠累積的。
    這就是蔡旺財變成營造啇的開始。

 旺財雖然極忙，但仍然抽空在家中站在小搖籃邊看阿香替小文思換尿布。
    初生嬰兒還沒有完全肥胖起來，所以小文思的男性標幟，在他小小的兩腿之間，顯得特別龐大。
   「你看他這一根這樣大，就是傳了老子的代，將來前途一定可觀的。」旺財先揑揑小文思的生殖器官，又摸摸小媽媽的臉，笑呵呵地逗著阿香說。
   「什麼叫做前途可觀?試言之! 」阿香笑著問他。
   「例如••••嗯，例如娶個白蕃女人，生幾個混血孫子呀什麼的。」阿旺若有所思地說。
   「你是說要娶個白種媳婦，生幾個雜種孫子? 」
   「哼，哼，老子錢賺多了，移民到美國去，兒子說不定真的找個白種女人呢! 」
   「蔡旺財，你真的興旺發跡起來了! 」有人對旺財說。
   「哪里談得到興旺，只是一家溫飽，衣食住行都顧得到而已。」阿旺很高興地回答。
    小文思又小又乖巧，阿好婆揹了小孫子在院子裡工作，在廚房裡燒菜，走來走去，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後來會爬了，最後會走路了。年輕的祖母用一根布帶，一頭綁著小文思，另一頭扯在手中，笑嘻嘻地牽著小孫子出門玩耍。有了孫子的阿好婆現在也開始喜歡走東家逛西厝地串起門子來了。

   「阿好婆，帶了小孫子出來玩?到我們家裡去坐呀! 」鄰居這樣高聲地打著招呼。

   「阿媽，阿媽。」甜蜜童稚的聲音叫得阿好婆嘴都合不攏來。
    由於馬老師的推荐，阿香在她畢業的小學覓得一份教書的職務，先開始時阿香還自己騎了單車上班，後來經不住阿旺的游說和鼓勵，終於讓旺財開了他新買的汽車送到街頭，然後再步行到學校去上課。那個時代，小鎮上像他們這樣夫妻坐了私家汽車代步，不必再騎單車的，實在不多。
   「蔡旺財，人家王永慶發了財就立刻娶了好些小老婆，像你途樣每天親自送大老婆上班，要拖到什麼時候才開始娶小姨呢? 」有人居然這樣問旺財。

   「色字頭上一把刀，家里大小老婆一哭、二閙、三上吊，我才不自找苦吃哩! 」旺財正色回答。
    鎮內的人聽見蔡旺財這種回答，反應不一，有人說蔡旺財是那種不知如何處享受成功的人，也有人說蔡旺財受過高等教育，道德水准比較高，眾說紛紜，但全鎮的女人，全部一致羨慕旺財嫂好命。
    旺財不想娶小姨，他另有打算，他一直動念頭要把小文思送到美國去做小留學生，因為如玉大姐常常說像她們這種在臺灣受過大學教育再到美國來讀研究院的外國人材，要入美國的主流社會實在是事倍功半，甚至連平常不大發表意見的耀祖哥也表示從小就生長在美國用英語來溝通思想的同事們，就比他們這些讀完大學才赴美深造的科學家們容易適應美國社會。

2013 年修改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