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打過不久，我正在空地種點兒花苗，隔壁車庫門徐徐打開，走出一個老婦來。她身材瘦削矮小，瘦長的臉化了很濃的妝，也掩不住滄桑。她先向我介紹自己，原來台瑞70幾歲從未結過婚，退休前是一個牙科診所的護士，已經退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後來，我們天南地北一聊就是一下午。


以後看到我在外面，她一定出來和我一塊兒拔拔草、澆澆水、聊聊天。


過了兩年，有天我們在車房外碰到，她把我拉到她的車庫，悄悄地對我說她上星期結婚了，以後不會再住在這兒，但是會回來整理屋內屋外，我一聽連忙恭喜她。


當我問她是怎麼認識時，她的藍色眸子裡竟然浮起雀躍的光芒，滿足地歎了口氣，才徐徐告訴我那是她的初戀情人，是她一生中唯一戀慕過的男人，也正是讓她終身未婚的人。兩人許久不見，前些日子在某一場合碰上，才得知他的太太剛過世不久，之後兩人交往了幾個月，終於論及婚嫁。


台瑞口中的男人就是她當護士時那所牙科診所的牙醫，他剛開業時只雇了她一個，傍晚診所關門後常常一起吃飯談天。從沒有誰提過「愛」這個字，但她的愛戀已經全然傾注在他身上。這樣過了三年，一直到診所忙不過來雇用了另一個護士為止，不到一年，牙醫就和這個新來的護士結了婚。說到這，她的眼睛朦朧起來，望著遠處沉默了半晌。


好一會兒才又接著說，參加他們婚禮時，她真的覺得心在滴血，從此把自己纏在拔不盡的情絲中，默默地忍受失戀的痛苦。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咬著牙沒有辭職，只因為他說診所少不了她。每晚診所關門後，他們夫妻手挽著手離開，使她的形單影隻那樣的難堪。


單身未婚的日子轉眼而逝。她60歲時，牙醫把診所賣掉，給了她一筆豐厚的退休金，夠她度過往後的日子，她對他從來只有感激而無怨恨。聽她娓娓道來，無法想像愛一個人可以這樣無怨無悔。


過了幾個月，很久不見的台瑞來敲門，一面遞過來一把鑰匙，一面解釋說她的牙醫丈夫幾個月前得了癌症，現在得做許多治療，她必須全時間照顧他，所以找我幫忙拿拿信什麼的。


看到我狐疑的眼神，她淡淡一笑說，牙醫在他們退休後第一次碰面時，就告訴她得癌症的消息，反而是她主動提出要和牙醫共度餘生。


照顧他一直是她心中無法放下的心願，年輕時已經錯過一次機會，絕不願再錯過這一次。


為什麼不賣掉這裡的房子搬過去呢？


她又淡淡一笑說，為了不讓牙醫的兒孫們有任何遺產上的疑慮，她和他們立了約，將來若牙醫走了，她什麼都不要，她有自己的房子住。


望著台瑞瘦小微駝的背影，想著她多年不變的愛情，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悵然，心想那位牙醫哪輩子修來這樣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