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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7 14:09:36瀏覽4446|回應6|推薦23 | |
十年了,我寫下當時陪同外籍記者採訪的心情,聯合報88年10 月5日以「文學走入震災場」刊出,現分三次貼出此回憶。 ───────────────────── 地震,大家都怕,因為,你在面對死亡。 再小的地震也令你心不安,因為,你不知道這是否是死亡的前兆。 你會死,你會死 這就別說那天了。那天,我睡了一小時,突然被強震搖醒,房屋猛抖,吱嘎作響(以上描述二千多萬人都差不多)。我知這次危險了,我會死,我在等死。怎麼辦?是衝出去,還是就停了? 這次的大地震,就好像死神把你從床上喊醒,抓著你猛抖猛摔,告訴你:「你會死,你會死,你還在等什麼?」 你在等死神擦身而過。然後,是一片死寂。我起來,發現冷氣停了,電停了。隔壁傳來幾聲驚恐的談話,但似乎沒人敢大叫,生怕把死神喚醒,但是狗在吠,遠方車子警報器被觸動了。 我在等著,睡回床不敢,要衝出去尚在遲疑,看著窗外,小雨淅瀝淅瀝地下著。我決定等。 摸出了小收音機,但沒聲音,只好再靜等著。 約莫十分鐘,聲音又來了。地底的隆隆聲由遠而近(一九七六年的唐山大地震就是如此,那次估計死了二十萬人),房子又上下劇烈跳動起來,這下我後悔了,我應該出去躲避,現在又只能等死。 剛才沒經歷前奏,這次清楚的經歷全程,更怕了,更後悔了。 很多人,在台中、南投,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有人不幸,一震就壓死了。有人起來走避,剛驚魂甫定,二震就把身後的屋震垮了。有人回去拿東西,或叫親人,不幸剛好被二震給壓死。 我這下穿起了衣服,抓了把傘,奪門而出,外面悶悶濕濕的,我似乎聞得到一種不祥和不安。我走到羅斯福路上,在一塊空地上等著,這裡聚集了十多個人,街上救護車開始嘶叫,對面浦城街一幢單間十多層高的瘦樓,下面停著救火車,裡面的住戶全跑出來了。 我實在累了,找個牆邊有塑膠棚的地方躺下來,但又怕再震牆倒了怎麼辦?這時有人帶著收音機來,說震央好像在南投一帶,非常大,死了些人。 再等,到了三點,有人出來說,回去吧,沒事了。我回到了家,才發現腳上穿了一隻皮鞋,一隻涼鞋。 然後,我睡著了,早上八點,司機來叫醒了我,我還有外國記者要接待。 災幕初揭 到了飯店,找到了記者朋友,新加坡電視台的,他們嚇得一晚沒睡,在大廳等著我。當天原有的參訪節目全取消了,他們原是來採訪「兩國論」的。 新加坡記者接到總台的指示,要他們去松山倒塌的東星大樓採訪,還要每小時用電話連線報導一次。我帶他們去了現場,一幢歪倒的五樓,靠在旁邊的樓牆上,不是人家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下面的七層不見了。 到了下午,新加坡總台又叫他們去做段英文的現場,我們趕在天黑前去了,仍是一樣的景象,現場灰煙直冒,救火車排得老長,滿地都是水漬,引擎的廢氣薰人。警戒線外,放了個地震假的居民在看熱鬧,慈濟的義工站已很有效率地展開服務了。 然後我們趕去中視上了衛星,一些外國記者打電話給我,要我找車輛、找翻譯,他們要到南投去採訪。 第二天,新加坡又來了一組記者,接手採訪,先前那組仍採訪原來的節目。那位攝影記者嚇怕了,我們在房中打電話,他老是不見,資深的文字記者告訴我,他是不敢待在十一層高的房內,老想到大廳去躲避,尤其是當天早上八點的餘震,他怕到了。 南下埔里 我安排他們採訪了原節目,這組提早走了。這時我的辦公室已陸續在安排車輛送外國記者南下,我又接手了一團,這裡面有「美國之音」、「德國之聲」、加拿大電視台(CBC)及一日本記者。我二十四日一早帶他們下去,先買了水和食物,他們都要去埔里,記者總想到最具代表性的現場,quick,馬上做個現場報導,一天來回。我決定先去中興新村,看那形式及實質都已被廢的省政府,然後再去埔里。 經過台中,要上中投公路,經五權路,已見到一座大廈(德昌大樓),沒倒,但中間樓層全擠歪了,像根麻花似的。 進入中興新村,左邊先見到彰化客運的車站,已半截入土,再過來,那座圓環的時鐘成了比薩斜塔,鐘還在走,但卻快了一小時。右邊就是省議會前的大草皮廣場,已全是帳篷。 我們停了車,錄音機、攝影機、照相機、腳架,記者拿出各人的行頭,我說:「二十分鐘,各人找採訪。」災民都很願意講,我四處一看,對面的台灣省民政廳辦公室已矮掉了一層。我們遇到了一年輕人,他很熱心,願帶我們四處看看災情,他說:「讓國際媒體多知道我們,救援趕快進來。」 他上了車,先到不遠處,一座大洋房整個震垮了,幸好沒住人,旁邊幾棟的一樓全不見了,二部車的屁股壓露在外面。然後,我們再到衛生署辦公室,新的招牌還掛著,左右二翼全震垮了,中間的入口有大樑,還撐著,整幢房子變得像座寬矮的大廟一般,旁邊有人說是一震震垮了左翼,二震又震垮了右翼,就成這個樣子。 我們還經過一個真正的廟,廟已成了金字塔狀,下面全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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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環保生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