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3萊拉／伊斯坦堡情旅日記

來過土耳其的人都知道，當地清真寺的密集程度有如台灣的便利商店，而清真寺旁偶爾設有墓園。

對一天要做五次禮拜的虔誠穆斯林來說，信仰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即使墓地就出現在住家附近街角，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然而，同一件事在華人世界裡，便很容易成為「忌諱」，例如買屋絕對不可鄰近墓園，不然會對生活有不好的影響，甚至會開始「鬧鬼」！

而當我和穆斯林老公，討論起我們對「鬼」的種種想法和民間習俗時，更開啟了許多有趣的討論：

他先是說，這樣對「活人」與「死人」的區隔，會不會有點殘忍？並說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他們也是『人』啊！」我回答：「祂們「曾經」是人！」他又有些激動地接著說：「難道死掉的人，就『六親不認』啦？」

我想了想，對他說：「我們當然認呀！但祂們已經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這時他一副已經被我搞糊塗的樣子，問我：「那他們是什麼？」這次我想也不想地對他說：「是『鬼』。」

看來已經被我搞糊塗的他，這回頂著一張滿滿問號的臉看著我：「鬼？是什麼？」然後我們又回到了話題的原點：「鬼（Ghost），就是人死後離開軀體、四處遊蕩的靈魂。」

他驚訝地說：「什麼？有那東西！」我感覺到當下環繞我四周的空氣瞬間凝結，一切彷彿靜止不動──原來世界上，竟然有人不知道「鬼魂」的存在？！

我只好解釋，雖然我們絕大多數的人沒看過鬼，不知道祂們長什麼樣，但是從各種民間傳說、電影和廟宇的各式慶典活動中，我們對於無形世界中「鬼」的概念，是長久存在的。

話題開展下去，我發現他好像真的不知所謂「鬼」的存在。於是轉而自己反思了一下：「啊！這麼說就通啦！難怪你不會怕往生者的孤墳、也不忌諱墓園等，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有『鬼』！」

「可是話又說回來，伊斯蘭教經典中不是說死後有『末日審判』，也有天堂和地獄嗎？那為什麼你不知道有鬼？」

伊斯蘭教的「無形世界」，對我來說像是「奇幻世界」

原來，在伊斯蘭教信仰中，真主安拉（註一）創造了宇宙萬物，宇宙間則存在三種有理智可以思考的「被造物」──分別是人類、天使和精靈。

人類：真主以泥土創造人類，始祖是阿丹（Adam，同亞當），真主使其擁有肉身和自由意志，並降下不同的宗教如猶太教、基督教，派遣許多先知如穆薩（Musa，同摩西）、爾薩（Isa，同耶穌）等給人類。而伊斯蘭教為最後的天啟宗教，《古蘭經》是真主降示給人類的最後啟示，穆罕默德為真主派遣給人類的最後一位先知。

天使：真主以光創造天使，米卡爾（Mikal，同米迦勒）和吉布列（Jibrail，同加百列）等是著名的大天使，天使不具有肉身，受真主掌管，以傳遞旨意與執行命令為主要工作。

精靈：真主以火焰創造精靈，伊布利斯（Iblis，同撒旦）即是著名的火造精靈，精靈和人類一樣有自由意志，但不具有肉身，他們其中有善有惡，有情感也有慾望。在阿拉伯文中，精靈（Jinn）的詞根有「隱藏的」之意──「他和他的部下，的確能看見你們；而你們卻不能看見他們。」（《古蘭經7：27》）

因此，行惡的精靈時常干預人類，甚至出現我們常說的「裝神弄鬼」，如算命、通靈等行為。

由此可知，對穆斯林來說，「鬼」並非人類死後的靈魂，而是由同屬被造物的精靈所扮演──他們會引誘喜歡他們的人，與他們溝通並使其誤入迷途，甚至附在精神頹靡的人身上，也就是我們民間俗稱的「卡到陰」；因此，在我們的民間傳說、或恐怖電影中的那些「鬼」，在他們的觀念中，全部都是「精靈」以人類靈魂的形象所扮演的。

那麼，人類死後到哪去了呢？在穆斯林的宗教觀念中，人死後不會變成鬼魂遊蕩各地，也不會「輪迴」、「投胎」，更不會像鬼片裡的鬼那樣嚇人。而是身體和靈魂有如沉睡了一般在墓地靜待「末日審判」，審判後會到天堂或地獄，過永恆的後世生活。

不同的生死觀念，讓我對人生有新的認識

因為一個「鬼」的話題，不僅讓我認識了伊斯蘭信仰中的「無形世界」，也更理解了穆斯林的生死觀念──生與死是自然的，一切由真主安拉安排，人類被賦予智慧和自由意志，是為了在這個世界能夠學習精進、辨明是非、選擇生活和創造人生。死後的世界，對我們來說是未知的，既無法左右也無法干涉，但不能因此忘了它，而是要「生活但記得死亡，知道死亡但不去害怕它」，如此才可達到好好生活在這世界上的正面意義。

這和我們傳統的民間信仰，有很大的不同：在多數台灣的民俗信仰中，談論死亡常是一種忌諱與禁忌（近十年來，才開始正面談論死亡議題），卻又常在親友死後請人「通靈」，問問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活」得好不好——在活著時不談「死」，人死後又要問「活」得好不好，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但畢竟也多少能給予活人一點安慰的作用。

「妳知道嗎？妳說的『鬼』並不可怕，對我來說最可怕的是受到精靈（魔鬼，可引申為心魔）引誘、指使然後做壞事、充滿貪婪和自大的人。」有天我跟先生介紹台灣、日本、泰國恐怖片的時候，他這麼對我說。這也讓我想到爸爸曾經說的：「鬼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現在每當經過墓園時，就會想起我們討論關於「鬼」的這些事，墓園不再顯得可怕，反倒提醒了我死亡是一種自然的存在，要珍惜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過得像個真正的「人」。

或許，「人」與「鬼」，並非「地上」與「地下」；「有形」與「無形」的差別，而是心念的一線之隔。

註一：安拉（Allah）一詞來自阿拉伯文，是「神」的意思，意指創造宇宙萬物的造物主和世界唯一的主宰者，若直譯成英文即是「The God」。真主則是中文裡「真正的主宰」之意。許多人會把「安拉」視為伊斯蘭教自己創造出來的一個神，但其實是語言的不同造成，本意上與一神信仰中的「神」相同。

執行編輯：HUI
核稿編輯：張翔一

Photo Credit：Muhamad hamizi sharif@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