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家眼裡的珠寶世界

撰文/杜雨潔

珠寶的華美，不只限於視覺上的絢麗；在文人的筆下，寶石成為意念的轉化，讓讀者更能具體想像文章中的景象和情思。早至公元前三千年美索不達米亞文化的史詩中，就出現了以寶石為材的內容，東方神話中的盤古與女媧，也都將玉石做為開天闢地的形容，更顯見其獨特性。以下便摘錄數則詩詞文章，與讀者從文學的角度共饗珠寶世界。

神話傳說 金玉來自盤古身上最珍貴的部分

三國時代徐整於著作《三五歷記》道：「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為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髮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盤古以全身各器官打造出我們的天和地，而且取最堅硬的齒骨以及精氣真髓為腦的部位長成大地菁華的金銀珠寶。

《山海經》裡也提到：「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上古的第一創世女神提煉了五種顏色的五種寶石以補天救世。在《紅樓夢》的小說開端即引用了此傳說，提到女媧補天之時，煉出方經二十四仗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石頭，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剩下的一塊，轉世化身為賈寶玉的通靈寶玉。

五千年前楔形文字史詩中  - 以寶石象徵熱烈的愛和權慾

過來吧，吉爾伽美什，我的愛讓我擁有你的氣息，

你做我的丈夫，我做你的妻。

我以青金石和黃金為你打造戰車，黃金車輪，

珍貴的琥珀為號角，

你將駕馭如惡魔的風暴－力大無比的獸請進到我那雪松放香的家⋯⋯

─ 吉爾伽美什史詩，第六塊泥板

吉爾伽美什史詩(The Epic of Gilgamesh)史詩主要講述了蘇美時期英雄吉爾伽美什的傳說故事，並匯集了兩河流域的神話傳說。19世紀中期被考古學家發現刻在十二塊楔形文字的泥版上，是約公元前三千年美索不達米亞(即今天中東國家伊朗、伊拉克)的文化遺產。史詩中還指出東方神祇的寶石花園(Garden of Jewels)，果樹上鑲滿珠寶。這不只從寶石角度敘述蘇美人對青金石在人們心中的神靈崇拜地位，還間接能指出今阿富汗著名青金石礦區與古代人們開採及進行寶石貿易的地緣關係。

以寶石為材 勾勒出盛世唐朝景象

繁華的唐朝，是中國文學的盛世，異域的奇珍異寶紛紛進貢，成為創作者豐富的靈感泉源，也讓後世對於當時的榮華景象有更貼近真實的了解。

玉階生白露，

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

玲瓏望秋月。

─ 玉階怨，李白

李白的一曲《玉階怨》，一個「望」字在詩曲中點出仕女等不到人的寂苦幽怨之情。而白描的手法寫出玉階、水晶簾，能以玉石打造階梯和簾子的不是在宮裡就是官宦富貴人家，同時傳達仕女的身家背景。

一道殘陽鋪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

露似真珠月似弓。

─ 暮江吟，白居易

瑟瑟二字指碧綠的寶石或風聲或寒冷瑟縮。白居易《暮江吟》詩中，瑟瑟一詞道出西下的夕陽，斜角鋪映在江面的波光，一半呈現深的水綠色，一半呈現紅色江水的景緻。據說唐朝已傳入碧璽，還讓唐太宗刻為玉璽使用，宛如雙色碧璽寶石所展現的綠和紅，猜測在詩中白居易正是借以碧璽來喻此景。「真珠」比喻露珠晶瑩，寫出具體的粒粒圓潤和其月光下光澤柔韻的形象。和諧、寧靜的意境，通過吟詠表現出詩人內心深處的情思，對大自然的熱愛，以及在特定的境遇下，審美心理的連結表現。

現代新詩 珍珠代表的真摯愛戀

美國習俗中結婚三十周年會以珍珠作為紀念禮物，因此稱此婚姻階段為「珍珠婚」。已成為學校教科書教材的余光中作品，在《夢與地理》裡的一首「珍珠項鍊」，以珠寶勾勒情感。「滾散在回憶的每一角落，半輩子多珍貴的日子⋯⋯每一粒都含著銀灰的晶瑩，溫潤而圓滿⋯⋯」，細膩的情感，粒粒珠子，隱喻晴天的露珠陰天的雨珠以及牽掛在心頭的念珠，他以轉化和譬喻的修辭，讓依靠在心口的珍珠項鍊，貫穿歲月，表達和妻子間深摯的情意和滿三十年的紀念。

聶魯達的情詩你或許是，我或許是，一塊黃玉。

鐘聲裡不再有衝突紛爭⋯⋯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聶魯達在愛的十四行詩等作品中，多次於詩中用到黃玉，At times, the fog glowed with a topaz light, other times, a moist sun cast rays dripping yellow drops⋯⋯他似乎覺得拓帕石(黃玉) 是琥珀石是凝結的蜂蜜、是金色時光、是天空的麥田、是秋天的葉子。聶魯達對拓帕石情有獨鍾，而且清楚具有不同色彩的拓帕石之美，「Whenever you touch topaz, it touches you. It awakens a gentle fire, like wine awakens in grapes⋯ flesh and stones⋯⋯「每當你觸摸黃玉，它觸動你。它喚醒溫和的火焰，像從葡萄中甦醒的葡萄酒⋯情慾和寶石⋯⋯。」他還以白拓帕石比喻過美人魚的手臂，教堂如寧靜的拓帕石等等；或許是優雅溫暖的色澤牽引他形容和摯愛馬蒂爾德相守的幸福感，以閃耀不刺眼的金黃色拓帕石化身為婚姻愛情像小火慢慢燉的熱情以及對世間平和的企盼。

珠寶小說 入世題材引人入勝

我想仍是職業敏感度所驅使，每當發現和珠寶相關的著作，總是迫不急待要搶鮮看。除了詩歌之外，莫泊桑的Guy de Maupassant《珠寶Les Bijoux》以及《項鍊LaParure》是膾炙人口的短篇小說，分別以珠寶及項鍊兩個物件為故事主軸，導出法國工業革命時期發展下貧富差距擴大的時代背景，社會體制及財富遊戲規則的矛盾，人性弱點的諷刺。《珠寶》一文講述一位丈夫發現妻子收藏的「假珠寶」其實是真珠寶後的心理轉變，諷刺男主角的虛偽；《項鍊》一文裡的鑽石項鍊是假貨，女主角的真誠和無知，發生的事情和處理方法得以讓人同情，由《珠寶》和《項鍊》，帶出人性的真實和虛偽。

還有暢銷書《當和尚遇上鑽石》、《鑽石夢想計畫》講述十三個女人合買一條鑲有118顆鑽石的項鍊故事，這條鑽石項鍊在她們的生活中穿針引線，映照出各自的生命意義。張抗抗的《作女》講述一名都會女子，在競爭激烈的珠寶品牌市場，仍能一本初衷的做自己。克蘭西．馬丁《珠寶街門徒》描寫追逐美國夢中，頂級珠寶交易的黑暗面。《當獅子向你問時間》故事發生在非洲，書名來自當的的一句諺語，意思是遇到危險或大勢已去之時，內容講述德國地質學家在坦尚尼亞挖礦時發生的事情。克絲汀吉兒的《時空戀人：紅寶石，藍寶石和祖母綠(寶石三部曲Edelstein Trilogie)》，描述百年家族的血液裡帶著時空旅行的基因，秘笈裡記載12個數字、12名時空旅人、12顆寶石匯集成寶石圈串起的奇幻小說，目前已拍成電影。「紅樓夢」可說是珠寶書的經典之作吧，從人名、服裝、配飾，無一不和珠寶玉石扯上關係！張曉風的《玉想》亦是令人細細品味之作。2017年初趁著台北國際書展，趕緊訂了散文作家曾郁雯的新作《珠寶情人》，欣賞她如何將不同的寶石結合27個愛情故事。

寶石或許正在等待你的驚鴻一瞥，或許那就是它千千萬

年的等待，走向天涯海角 你的追尋是它的冀盼。

台灣一位寶石學前輩嚴建國C.K.Yen曾寫下一段詩文：

玉和石頭 不過一念之間

執著了 便成玉

捨棄了 不過是一塊無牽無掛的頑石罷了

打開一扇門或許是個起點 也許是個終點

從窗內望向窗外是一段旅程

從窗外看進來 或許也是一段歸途的期待

空間與空間的轉換或許就是流浪的意義

在心的延伸與幻想間 構築了許多夢想

因為執著 所以流浪

「在寶石微小的空間包含了整個大自然，僅一顆寶石就足以表現天地萬物之優美。」古羅馬哲學家老普林尼Pliny在《博物志/自然史Naturalis Historia》如此讚頌寶石；文學家、詩人以不同的生命經驗詠唱了寶石的神韻之美，藉以寶石之形聲、會意、轉注、假借或指事，以明喻、暗喻、借喻、略喻和博喻來描繪出時態、場景、心境織出華麗且深沉的詩句及篇章。寶石之美，無遠弗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