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W的父親選在W的母親到醫院之前﹐先“溜“走了；護士長說﹐他怕家人難過所以先走了；我想前幾次見面﹐他就把大家的容顏和愛﹐都收在行囊裡﹐不重也不輕剛剛好﹐就踏上了另一段旅途。

見到傷痛的W媽媽﹐像極了我娘二十三年前﹐送走我父親！當年的我﹐撐著處理完醫院程序﹐不知怎的發現自己從急診室醒來﹐之後繼續恍恍惚惚處理父親後事。有段期間我幾乎不記得做了什麼﹐好像我每天除了吃睡念佛﹐其他生活上什麼都忘了！父親的學生從各地趕回﹐幫這幫那﹐老同袍陳叔叔和表姊夫忙裡忙外﹐我﹐就只管念佛…

現在看著W﹐也是打起精神﹐和趕上台北的小哥一起商量處理後事﹐我沒有看到她哭；兩年間老爸爸身體衰弱很快﹐情況危急時醫院進出多次﹐已經把她這老么獨生女﹐鍛鍊成另外一種外柔內剛的強人了﹐雖然她對強人這種實力或魅力一點興趣都沒有。

看著W﹐個頭袖珍言語輕聲細氣（但如果看到可怕的東西﹐就會超過那位“很會保養喉嚨的小姜“﹐嚇得我老人家要抓狼牙棒打人；奇怪﹐我除了有出名的震耳欲聾大笑外﹐好像從來不會叫！？想想…以前笑成那樣﹐也夠聒噪擾人啦！）﹐好像真的從父親的女兒變成她母親的大姊﹐除了處理細節瑣事﹐還多了要尊重和徵詢哥哥嫂嫂們的意見﹐一邊還要安撫照顧傷痛難抑的老母﹐我﹐最多也只是在旁邊跟著哄哄W媽﹐像是當年我哄我媽一樣。

看著W爸四十多歲的照片﹐好像有好多老膠卷、老筆記都呈現眼前﹐時地景物雖不明顯﹐但是卻情緒歷歷；他們結髮六十年﹐這一甲子的歲月﹐幾分鐘就上鎖了！看著已顯憔悴消瘦的W媽﹐除了W個頭比較袖珍外 （跟我這大個兒比算是）﹐其他子孫們都超過她﹐在人陣以及交錯的討論聲中﹐W媽真的好小好小。

兩週前跟我媽去看眼科﹐碰到我乾弟弟YY媽－羅媽﹐我戴著線帽放下長髮﹐她居然不認得我了！直到我趨前連喚兩三聲﹐她才恍然聲如洪鐘（嗯﹐我們算是一家人）的回應﹐嚇了我家老媽媽一跳！兩位老太太一聚﹐就是妳好我好要問候半天﹐之後就是妳我比老了。我靜靜地看著她倆﹐羅爸也在五年前先“溜“了﹐一定跟我爸兩個在天國比大小輸贏﹐他們同僚大半輩子﹐戰場上是戰友﹐牌桌和棋盤上敵友都扮﹐而他們的牽手﹐就是默默看著兩個高大身影﹐養出一堆“巨人“的小女人。

早年我跟媽媽去鳳山和左營看擔任師長的爸爸﹐到西子灣就住羅爸家﹐休假時跟雞鴨倆兄弟﹐一起輪流坐在爸爸肩膀上﹐任他扛著我們到海裡游泳。雞不會水跟我一樣﹐YY倒是身如蛟龍﹐最得我爸寵愛；而今﹐雞在大陸搞工廠﹐YY是海軍在國防部上班﹐以前一脖子掛滿游泳金牌的古銅色身軀﹐雖然仍然重視保持體型﹐現在也頂上花白咯！

爸爸走之後﹐我跟媽媽才比較親近；尤其是十二年前媽罹患癌症開始﹐我才知道生命的延長究竟是為了什麼。W 一直是一個貼心的女兒﹐我們都要好好陪伴我們的老媽媽﹐有一天﹐我們也是老媽媽﹐像羅媽跟我媽一樣﹐一起話當年；我知道﹐我們的題材﹐可能講30年都講不完哩！

                                                                                  ～ 2005/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