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有多遠？

＊


天愈來愈冷。

顧慮到和也的身體狀況，
開始大幅修改剩餘的劇本，
幾乎都改為室內拍攝。
休息的時間也愈來愈長。

一場室內戲的空檔，
孩子一邊摸著大狗Jimmy，
一邊低頭趴在桌不知寫些什麼。

“寫些什麼呢?”

彎下身來看著孩子手裡的本子。我問。

本子裡，一行一行乾乾淨淨的記著數字和名字。

“嗯…共渡的時光…”

孩子吶吶的說著，
然後低下頭，臉上泛開淡淡的紅。

“數日子啊? 每個人都有記錄嗎?”

聞著孩子的髮香，俯視那微微弓起的鼻樑，
是一種無法言諭的精緻臉孔。

沒有赤西的臉孔漂亮，
又不如瀧澤帶點陽剛的美麗。
卻是讓人如何也移不開目光。

“嗯，鈴是96天哦！”

薄薄的唇角拉成一線，孩子燦爛的笑著。

“三個月了呢…”

數著那將近一百天的數字，
突然眼睛有點酸澀，
趁淚水還沒溢出，
我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我們和這孩子，還有沒有再三個月的時光呢？

“我看我幾天？”

上田蹲在桌邊，秀麗的臉撐在桌角，
伸手拿走孩子手上的本子…

“哦呵…也有43天了呢…”

“雄一有88天啊？ 真好。”

“嗯？淳也有88天？同一天認識的啊？”

“耶？聖才17天？好少…是最少的吧？”

向來不多話的上田，像要逗孩子開心似的，
長長的眼睫毛眨啊眨的，一開口就說個不停。

倒了一杯熱開水放在桌邊提醒孩子要記得吃藥，
我走到一邊去準備晚上的工作。

孩子的家人又沒空來接他了，
每次遇到這樣的狀況，孩子就會留宿赤西家。

龜梨家的人怎麼會放心自家病弱的孩子留宿在外？

最近在和也母親臉上凝重的表情中察覺，
與其說是放心，不如說是一種逃避。

不願意看到和也日漸衰竭嗎？

那種心情是我無法設身處地去體會的。

如果我是龜梨的家人，
會盡力守護他，直到最終那一刻，
即使最後仍免不了哭泣。



“為什麼還寫？不是叫你不要寫了嗎？”

赤西斥責的聲音讓我猛然一顫。

離開電腦，我著急的走向孩子，
果然看到赤西怒氣沖沖的模樣。

他的手壓著和也的記事本，
微顫的手指，抓的紙張有些發皺。

“不要這樣…你嚇到和也了…”

抽出赤西壓在手心下的記事本，
將它塞到孩子懷裡，
我摟住和也的肩，面對赤西。

上田手裡拉著略顯緊張的大狗，
一臉不以為然的看著赤西。

“為什麼不能寫？你緊張什麼？”

上田的聲音低低冷冷冷的，
讓氣氛降到冰點。

“你寫這個做什麼？龜梨和也？”
“我說過你不需要算時間！”

看著和也抱在手裡的本子，
赤西像一隻盛怒的公獅。

赤西不准和也計算時間，
是因為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

看著上田抿緊的唇，看著赤西握拳的手。

“讓他寫，赤西。”

我輕輕的按住和也微顫的肩，對赤西說。

“和也…你說…你會一直一直算下去對不對？”

孩子俯下臉，極輕的點了一下頭。

“要寫…就永遠的寫下去…永遠不要停…”

赤西的肩膀乏力的垂下，有氣無力的對孩子說。

一向倔強不落淚的孩子，膝上的布料濡濕一片。

多久才算永遠？

赤西上前抱住和也的時候，我鬆開手，
看見的是不遠處瀧澤複雜無奈的表情…


夜裡，
腦海裡都是孩子像小動物一樣依偎在赤西懷裡的情景，
我睡的極不安穩。

那男人也是。

“ 嗯? 怎麼了? 睡不著嗎? ”

意識矇矓之際，感覺到身邊的男人靠了過來，
泰半的重量壓在身上。

“讓我抱一下…”

男人的頭髮，搔著我的臉頰，毛絨絨的，有些癢。

不習慣的歪了歪脖子，讓這男人可以靠的舒服一點。

寒冷的空氣裡，靜靜的飄著一種溫柔的氣氛，
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你累了是不是? ”

這陣子因為那孩子的病時好時壞，拍攝的進度不是很理想。
這男人分心注意孩子的身體，又要掌控進度，應該累壞了。

“鈴，我們有一輩子吧? ”

沒頭沒腦的，男人問了那麼一句。

“有，有一輩子。”

有一輩子的。

我知道瀧澤在想什麼，
這陣子，大家都在想一樣的事吧？

每個人，都開始認真的看待自己的生命了。

大都變的容易開心，也容易感傷。

這男人，好強的，不輕顯自身脆弱的男人，畢竟也淪陷了呢。

攬緊他寬厚的肩，
在夜燈的微光裡，那精雕細琢的臉，
難得流露著脆弱。

“我和你，你和冀，赤西和那孩子。”
“不論誰跟誰，相信都會有一輩子的…”

我說。

雖然，
也許對那孩子來說，
一輩子可能短了一點。

但，很豐富美好，是不是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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