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聖米格爾島

文與照片：張之傑（作家）

上一期的〈說藻〉，從主編題記來看，或許會讓人誤以為是環球歸來之作，然而該文原刊《自然雜誌》第3卷第8期（1979年8月號），距今已40年了！

這次環球之旅，自4月19日起至8月1日，每天都寫日記。停靠港口時寫得多些，在海上時寫得少些，總之無日不記，共寫了約15萬字。這篇是停泊聖米格爾島當日和翌日寫的，這才是真正的環球之作，也是第一篇對外披露之作。

今日（2019年5月31日）吃過早餐，就把發給家人和友好的的電郵和line打好，加上要寄的圖片，以備船到彭塔德爾加達（Ponta Delgada）時發出。彭塔德爾加達為亞速群島（Azores）首府，位於群島最大島聖米格爾島（Sao Miguel Island）的南岸。亞速群島是葡萄牙海外領土，可以使用中華電信的大旅行家方案。

和平號於10：50停靠彭塔德爾加達，立刻連上網路，將line發出去。又開啟信箱，將西班牙和摩洛哥的記事寄出去。再清理垃圾信，此後有七天在海上，不能開啟信箱，必須花點時間清理。

我們停靠在鄰近碼頭一側，收起晾曬的衣物，從舷窗向外看，左方有很多帆船，正前方碼頭上停著8輛遊覽車。小島面積不大，自由行的較多，才會只有8輛遊覽車。

約12：00，響起廣播，自由行的乘客已可下船，參團的13：00在百老匯廳集合。我們搭乘編號13的遊覽車，領隊台灣籍的小玄，CC（翻譯）大陸籍的李華雪，導遊當地人Milanda。

亞速群島於1426-1427年由葡萄牙探險家發現。群島由九個島組成，聖米格爾島是最大島，島上有六座火山，火山口湖就成為重要的觀光景點。由於活山活動頻繁，島上的能源主要由地熱供應。

車子往北開，前往小鎮大里貝拉（Ribeira Grande）。聖米格爾島東西長，南北狹窄，從南岸到北岸不過8公里。島上的港口、人口集中在南岸，大里貝拉是北岸唯一的港口。

沿途道路乾淨，幾乎一塵不染，兩側種著繡球花，其後發現其他路段也是如此。道路兩側田野中偶而可以看到農莊，路旁時常看到徜徉草地上的乳牛，導遊說，聖米格爾島所產乳品約佔亞速群島的35％，所產奶粉主要銷往中國大陸。

大里貝拉是個靜謐的小鎮，建築和西班牙相近，也是以白色系為主。大教堂建在小崗阜上，始建於1507年，由幾種不同材質的石材建成。正中央高處，神龕設有白色的聖母像。教堂右側的鐘塔呈黑色，以玄武岩砌成，和主體建築對比強烈。我們進去瞻仰，莊嚴肅穆，卻有點陰暗。

大教堂右側的鐘塔下，有一棵大樹，枝幹盤曲，鬱鬱蒼蒼，導遊說，這種樹是外地引進的，但島上的氣候更適合它生長，現已成為島上的代表性樹種。其後在各公共場所，都看到這種樹。

從大教堂的階梯走下來，是個小廣場，四周有鎮公所、教堂、劇院、小超市、蛋塔店等。這座教堂右側的屋頂已坍塌，問導遊為什麼不修？回答是教會沒錢，地方政府只肯把錢花在公共建設上。

我們在小鎮自由活動20分鐘，在小超市買了兩本筆記簿，以備學習日文之用。我帶來兩本筆記簿，在檳城又買了一本，但原先的日文筆記弄丟了，剩下的兩本一本被嘉玲拿去用，不能不添加兩本備用。

離開小鎮，先去參觀一家茶廠，白色的廠房上寫著Cha Gorreana（Cha，葡語讀作夏，即茶），這是廠名也是商標。廠外的緩坡上遍植茶樹，一望無際。這家製茶廠規模並不大，卻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是歐洲唯一生產綠茶的茶廠。

亞速群島的作物，諸如柑橘、鳳梨、甘蔗、菸草等等，都是引進的，茶樹亦然。茶樹於19世紀初引進聖米格爾島，茶的生產則和一個中國人有關。茶廠展示廳中有個鏡框，裡面有張身穿唐裝、手拿摺扇的華人相片，右上角有段英文說明。此人名叫Lau Teng（劉同？），於19世紀末與島上農業機構簽約，傳授製茶技術，為島民創造巨額利潤，可說是聖米格爾島製茶業的祖師爺。參觀完畢，到茶廠的客房休憩、喝茶。也有人買茶，不過不多。後悔沒買一些，帶回亞速群島的茶送人，將是多麼稀奇的禮物啊！

參觀過茶園、茶廠，搭上遊覽車，去參觀一座火山口湖。島上的火山口湖原來都沒有魚，經移入的歐美人士放養，現在已都有魚。沿途盡是從日本引進的柳杉，有些已有一兩個人合圍。導遊說，這一帶經常雲鎖霧繞，能否看得到火山口湖得看運氣。

車子沿著山路盤旋，經過一處夾在杉木林中的高爾夫球場，來到一處當地政府豎立的牌子，上頭寫著稱為Miradouro  Pico Do Ferro的觀景台。到達的時間是16：08。我們運氣好，居高臨下，眼下是一座由綠樹、田疇圍繞著的湖泊。湖作不規則長圓形，水色和周遭的綠樹、田疇一致。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綠湖吧。

觀景台附近的山坡上，盡是些類似野薑花的植物，花期已過，只剩下乾枯的花穗。問導遊，說是ginger lily。為了求證，我採下一段乾枯花穗，聞一下，果然有薑味。導遊說，這是一種希瑪拉雅山區的入侵植物，繁殖力旺盛，但當地人已想出一些用途，譬如用它的葉子包食物，用它的種子作念珠等。

離開觀景台，前往弗納斯湖，參觀湖畔的噴氣口。這也是座火山口湖，周遭有40多處溫泉，溫度自40℃至100℃不等。附近的村莊有兩千多人，大多是外國移來的富人。美國、加拿大和歐洲的富人喜歡來此定居、養老。但社會形態維持不變，從15世紀至今，當地人一直以農業為主。這裡幾乎沒有工業，空氣新鮮，氣候溫和，非常適合居住。

一位香港女團員說，不知移民好不好申請？我對她說：｢這裡的環境真的很好，可是醫療呢？病了到哪看病？」她回我一句：｢在這麼乾淨、空氣這麼好的地方生活，還會生病嗎？」

16：50，我們來到湖濱。經過一片杉木林，發現兩隻綠頭鴨在林下睡覺，完全不理會人們驚擾。前頭又看到一群野化的鴨子和鵝，在林下徜徉。我們主要是看湖邊的溫泉噴氣口。到了湖濱，有個噴氣口正在噴氣，噴出淡淡的硫磺味，地表未見凝結的硫磺，這和北投小油坑所見不同。

湖濱圈出一個範圍，供人用地熱烹煮。清晨煮上，傍晚就可享用。我們看到埋在土裡的圓筒狀鐵鍋，和木製鍋蓋。有幾處已用土封住，表示正在煮東西。導遊說，煮一次約4-5歐元，有專人幫你操作。｢馬鈴薯燉鯰魚很棒！」導遊這麼說。

17：20，離開弗斯納湖，途中經過的若干村落，和村子附近的墓地，都像是時光靜止了一般，世外的喧囂和它們無關，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半個多小時後，也就是18：10回到彭塔德爾加達。車子停在旅遊中心附近，和平號就在眼前，接下去自由活動兩小時，20：10上車。

大約半數團員不再搭車，向領隊報備後自行回船。我們想在市區逛逛，但得先找個廁所。問導遊，說就在前面廣場。在廣場附近繞了幾圈，就是找不到，問過幾個人，也都說就在廣場，後來一位小店的店員走出小店，指著小廣場前方的造景說：｢down, down。」原來廁所設在花圃的地下，只有兩個很小的牌子，上頭寫著WC，上廁所得走下十幾個台階。

上完廁所，回到旅遊中心，希望拿張地圖，原來早已下班。嘉玲想買雙鞋子，路上的店鋪大多大門深鎖，只有少數餐廳和很小的小店還在營業。我們運氣好，意外地發現一家還沒打烊的超市，進去買了草莓、梨、香吉士、哈密瓜，還買了麵包、乳酪、消化餅和尤加利喉糖。我們還想再逛一下，多買點東西，發現只剩下我們兩個顧客，店員正在等著我們結帳，好打烊呢！

提著一大袋東西走出超市，忽然下起小雨，這是出遊以來第一次遇到下雨。走到旅遊中心，在騎樓下等待。這裡雨水多，路旁的房子常有騎樓。在等車時不禁想起一直在心裡盤旋的問題，這座小島有那麼多外國人移入，為什麼不會干擾當地人的生活？

結論或許是：移入的外國有錢人，不是來營生的，而是來消費的，他們帶來錢財，但不會影響當地人的生活。當地人種植經濟作物，或從事畜牧，外銷農牧產品也可以賺不少錢，過上小康或富裕的日子。不少年輕人到歐美發展，使得本地人的人口不致增加。這樣的世外桃源地球上恐怕不多了。不過這世外桃源也有隱憂，六座火山隨時可能爆發。可是那些歐美富人仍然絡繹前來，人生苦短，只要在這人間淨土上生活上幾十年也就值得了。

回到船上，我吃麵包和乳酪。嘉玲不喜歡麵食，只吃水果。在超市買的麵包是用酵母作的，很硬，很實，有濃重的酵母味，這才是真正的麵包。所買的水果都是當地產的，草莓香甜可口，香吉士一切開就滴水，這麼新鮮的香吉士還沒吃過呢！

當晚十時，和平號鳴笛三聲，開出彭塔德爾加達港，下一個停靠港是紐約，那已是6月7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