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課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窗外傳來學生答數的聲音，讓我想起……

近一點是想起去年，去年這時候也是一批新生報到，我也是這裡的新老師，看著稚嫩的新生去領迷彩服，大家軍訓課褪去時尚有個性的年輕服飾，換上類軍裝的制服，年輕人在驕陽下接受數周的軍訓課程。操練時我沒去看，只遠遠地聽著，一、二、三、四……

有點不習慣，但感覺卻也有點熟悉。

最近一個周末，我清晨在校園散步時看到學校桃花林裡面有水管漏水，跟主管回報，但假日好像負責人不大注意到訊息，我有點掛心，因此晚一點又騎車繞過去看看。

沒想到晚一點時桃花林旁邊那一整條路都是一班班的學生在上軍訓，那好像還是由真正的軍人來帶領。

靠近時還聽到軍人發出口令：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

還有軍人會教自己班上學生幾套拳法，學生分成兩派擺出姿勢相向站立，要練徒手搏鬥嗎？

我有點像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但為了看看漏水現場，我還是繼續沿著路騎，但大路讓給他們，我騎上人行道。人行道磚塊高低不平，騎起來有些顛簸，我雖然心裡想快但也不能多快，就讓自己隨著路高低自然起伏，此時自己身體放鬆、頭腦放空。但，不知怎麼？我倒覺得自己像個軍官緩慢騎馬巡視，在閱兵嗎？

好像有點不倫不類，我想太多了！

人行道上有個女孩坐在地上，偷懶玩手機嗎？靠近才發現，那人雖然拿著手機但其實閉著眼睛在休息，看起來很纖弱，我想應該是體力不支退到旁邊去！

漏水的地方還在噴水，之前看著水白白流掉讓人覺得有點可惜，但現在驕陽出來，這意外反而給年輕人帶來一些涼意，或許也不錯吧！

「閱兵」一趟下來，我的思緒想到更久更久以前，那是三十多年前，我念高中的時候也有軍訓課，就是做類似的操練，口令的節奏、音調都一樣，只是我們穿著卡其制服，戴著船型帽。

如果你問我再來一次，可以選擇，我會選嗎？

我想應該不會！

不過真有這樣的經驗，在經歷歲月後回頭來看，似乎也有些意思。

有什麼意思？我表現好嗎？

我在那種課表現並不好，但卻覺得這種訓練可以培養團隊精神，鍛鍊身體，強化意志，我雖然柔弱，但不曾在課上昏倒，或者要求一點優待。現在有些人高唱反對軍權，對於這種課可能會從某種象徵意義來大作文章。但我卻不這麼想，中國在近代還沒有侵略過別人，反而是很多列強打到家門口、侵占領土，人民還是要做好準備保護國家，因此大一的軍訓課有其時代意義。只希望大家練好了，不要隨便打別人，也不要打自己人。

你會好奇這些受訓的年輕人怎麼想嗎？

今年大陸剛好有個很有名的新生寫了篇文章，她是從上海考進北京清華的武亦姝，早在兩年前她高一參加中央電視台《中國詩詞大會》第二季時，就打敗眾多前輩高手獲得總冠軍，初試啼鶯就嶄露頭角，獲得全國的注意，贏來「才女」之稱。之後她沉潛兩年，今年高考她又以高分考進眾學霸雲集的清華園，但她不是念文學，而是進入新雅書院，選擇理科。

全大陸不論哪所大學哪個科系，學文學工還是學理，新生一開學都是先軍訓課。武亦姝用她擅長的文字記錄下這幾周的心情，這裡她沒有堆疊詩句詞藻，而是很樸實地讓你看到一個大一新鮮人的軍訓生活，鍛鍊身體、鍛鍊心智，細細體會，細細回味，就在對自己有更深刻的認識後，準備迎向一個嶄新的學習歷程。

以下引用她在《國防時報》上發表的軍訓心得：

還沒見過淩晨三點的上海呢，先見了淩晨三點的北京。軍訓夜間拉練休息時，我心裡這麼想著。

北京的河道和路一樣直鋪開很遠，四平八穩。頭頂的星星比上海多，和水一樣安靜。都說夏夜適合聊天，坐在背包上，我覺得北京也在悄聲和我說話。

適應北京並不容易，偶爾還是會想念麻醬餛飩和豆芽菜澆頭的冷麵，想上海有點濕潤的天和回家時間。即便如此，我仍會明顯地意識到，我將要在北京打開的，是很廣闊的未來。

軍訓作為這途中的第一課，會在未來的我的腦海裡佔據多大的分量現在無從知曉，但我在努力體驗它、適應它，以免留下遺憾。我告訴自己不要覺得苦覺得累，一定要堅持，學會去享受。但後來我發現，當烈日當頭，腿腳酸疼而不得片刻休息的時候，「享受」二字早就不知被遺忘到了哪個角落，倒是偶爾拂面的清風讓人心懷感激。用不協調的肢體與軍體拳「鬥爭」的時候更未想起「享受」二字，但在這天夜晚的東操場，聽到少年的吉他與歌，胸中忽地湧起「世界真美好」的感慨。那時我開始明白，辛苦與享受相伴而生，前者鍛煉我感知後者的敏銳，一同激發起某種平日裡未有的奇異可愛的情感。它們就這樣發生，我盤著腿坐在操場上，看星星，等它來。

寫到這兒我忽然很興奮，在最好的年紀和清華園有這樣的一場相遇，在軍訓紀律的規定下，接連見證了它夏日的多個清晨和夜晚，也算是初次見面最相宜的方式。

拉練走完18公里，我又興奮地跑到宿舍樓下去看日出。未見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樣子，我就坐在椅子上看天空一點一點亮起來。當時與現在都不知該說什麼，只覺得真好。

這會兒教官結的小草環葉子幾乎已經乾了，但我還捨不得扔。我又發現這廣大的未來正慢慢溶解在身邊的日常中，齊步正步的號令裡，慢慢舒展開大學生活的五味，從一隻小草環帶來的驚喜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