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變！變裝遊戲

文／柳一

雯莉是個好學生，功課不錯，多才多藝，人緣好，她在學校總是代表班上參加演講比賽，並時常得到第一名的獎項，她沒有兄弟姐妹，但爸爸媽媽很關心她，雯莉是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呢！

可是雯莉並不覺得自己幸福，她在內心深處是很自卑的，只因為，家裡太窮了，她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看著同學們身上漂漂亮亮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舊舊又縫縫補補的衣服，雯莉想著，「總有一天，我要變成有錢人，買好多好多的衣服放在衣櫥裡，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雯莉的媽媽在菜市場附近賣麵，全家住在小小破破租來的房子之中，愛漂亮的雯莉連身上穿的制服都是表姐或鄰居穿不下才給她的，可想而知，雯莉也從來沒什麼穿新衣服的記憶了。她時常趁爸媽不在的時候，在爸媽房間中偷偷地照著鏡子，還穿上母親的衣服，擺著模特兒的步伐，稍微滿足自己愛美的小女孩心理。

雖然離長大和有錢還很遙遠，擁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是雯莉每天都不會忘記的夢想，她在紙上自己設計著衣服，還為它們著上顏色，「如果這些衣服都是真的就好了！」雯莉看著自己僅有的幾件換洗服，難過地想著。

雯莉在紙上自己設計的衣服，當然不會變成真的，不過她卻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禮物──一本從夏威夷帶回來的「洋娃娃換裝遊戲簿」。

這本「洋娃娃換裝遊戲簿」，每一頁都是一件件漂亮的衣服，有平常穿的家居服、有運動服、有休閒服、有晚禮服、有套裝、有睡衣等等，除了衣服，另外還有很多搭配衣服的配件，如：帽子、披肩、高跟鞋、馬靴、雨傘、皮包等。每一頁都美不勝收，翻著翻著，就好像在逛百貨公司的櫥窗一樣。

這本「洋娃娃換裝遊戲簿」可不只是欣賞用的而已，還能夠變成一種遊戲。

原來，它有一個可以拆下來的金髮美女娃娃，同時，每一件衣服和配件也都可以從書中拆下來，穿在模特兒的身上，如此一來，這位金髮美女娃娃，就有六十件衣服可以輪流穿了。

這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呀！一個人有六十件衣服和那麼多不同樣式的皮包、帽子、鞋子等等。愛怎麼穿就怎麼穿，愛怎麼搭配就怎麼搭配，這不是雯莉從小的夢想嗎？

她幫這個金髮美女娃娃取了個名字叫「小雯」──聽起來真像是雯莉的妹妹，每天都忙著幫她打扮，並配合衣服來編一些故事，像是：今天是小雯第一天上班，所以要穿上整齊有精神的套裝；晚上小雯要參加雞尾酒會，所以要換成晚禮服，戴上亮晶晶的披肩等等。

為紙做的洋娃娃取名並編故事，是雯莉的小秘密，時間久了，她竟羨慕起「小雯」來，「真希望自己能變成小雯，就有這麼多的衣服可以穿了！」

當她躺在床上這麼想的時候，半空中突然出現一位仙子，嚇得雯莉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不要怕，我是仙子杜拉，是來幫助你的！」

雯莉揉了揉眼睛，這是真的！一個大約二十公分高的親切小仙子，就站在她面前的光環裡，對她笑著。

「雯莉，我知道你很喜歡漂亮的衣服，對不對？」

雯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是天上掌管衣服的仙子，能夠讓小雯的紙衣服，變成你身上穿的真衣服，這樣你就可以穿上它們出門了！」

真的嗎？我能夠穿上這些美麗的衣服？雯莉幾乎要尖叫起來了！

「不過，一次只能穿二個小時，二個小時後，它們又會變成原來的紙衣服。」

「那有什麼關係，就算只有十分鐘，我也想要穿著它們到處走走！」雯莉脫口而出，她深怕這個好運一個不留神就飛走了。

杜拉笑了起來，她又說：「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就是你必需要變成小雯，才能穿上這些衣服，當然，等二個小時過去以後，一切都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你也會變成你自己了。而且要記得，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

變成小雯？雯莉腦筋一時還真有點轉不過來。

「怎麼樣？想一想吧！從你自己變成金髮的外國人，就可以實現穿漂亮衣服的夢想了！你考慮幾天看看！」杜拉微笑著要轉身離去。

「等一等！仙子！我要變！我要變成小雯！」雯莉看著要離去的杜拉，幾乎要伸手去拉她了，這夢中才會出現的好運，居然只要變成一個外國人就可以實現了，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就這樣，一個黑髮的東方小學生，變成了一個金髮的西方美女，漂漂亮亮地出門了。

雯莉，不，是小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她情不自禁地喊著：「天哪！我變得好漂亮！」沒想到話說出口，居然是一串她自己都聽不懂的英文，令她顫抖了一下！是啊，我已經變成外國人了！

雯莉想到這個，便趕緊自衣服中挑了一套她平常最喜歡的晚禮服，紫色亮面的低肩小禮服，再配上一款金色的高跟鞋！多像外國電影中的電影明星呀！

她興奮地立刻出發到母親的麵店中去，這漂亮的一刻，她要讓母親看見！

一路上好多人看著她，她更加抬頭挺胸地走著。

麵店生意不太好，她看到在熱氣騰騰的爐灶前為客人煮著麵的母親，真想跳到她面前說些撒嬌的話，如：「媽！你看！我變得漂不漂亮？」只可惜她這個國語演講比賽的常勝軍，現在連一句國語都不會講了。

雯莉有點不習慣自己變成不會說國語的啞巴，而母親一看到店中有外國人走進來，驚慌失措得也變成了不會招呼客人的啞巴，「請坐，看看要點些什麼？麵還是米粉？要不要切點小菜？」她結結巴巴地講著。

雯莉用手比了比麵，又指了一些小菜，然後就坐下來。

麵剛端上來的時候，雯莉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新進來的客人竟然是她在學校中暗戀的阿德！而且阿德一屁股就在她對面的那張桌子入座！

「阿德，我是雯莉，我是雯莉呢！」雯莉真想對他大喊，讓他看看自己這一身漂亮的樣子，可惜她不能！她現在是外國人小雯了！

阿德偷偷地看著這個難得一見的外國人，令小雯的臉都紅了，小雯手足無措地拿著筷子，一緊張，她就更不會拿東方人用的筷子了。

這麼美好的一刻，穿著漂亮晚禮服與暗戀的白馬王子一同在店裡隔桌吃著麵，多麼像是一場夢！

小雯一個不小心，手中夾著的魯蛋，就這樣掉了下來，並且從胸部滑進了太大件的低胸禮服中！小雯幾乎是逃離了麵店的，她感覺得到背後阿德強忍住不要笑出來的眼光……

這就是雯莉第一次的換裝遊戲，晚上媽媽還把這個笑話告訴全家人，令雯莉鬱悶極了，她把這件已沾有污點的紙晚禮服收在抽屜裡，暫時不想看見它了，明天，阿德到學校不知道會不會告訴別人這個丟臉的笑話。

難道我的新衣服不能為我嬴得讚美嗎？雯莉不相信，她第二次變成小雯，不過這一次她可不敢再穿上惹人注目又害她鬧盡笑話的晚禮服了，這回，她想展現外國人均勻健康的體態，所以她穿上了一套運動服，出發到公園去了。

遠遠看見小玉、雅如、惠卿三個她在學校的好朋友正在公園盪秋千，她很高興地跑過去，想好好地讓她們欣賞自己這身穿著，可她沒想到三個好朋友根本就不知道她就是雯莉，怎麼敢和一個陌生的外國人一起玩耍呢？

「你們在這裡玩哦，討厭，怎麼沒有找我一起來玩？」話說出口，三個小女孩卻被嚇到，小玉馬上從秋千跳下來，拔腿就跑。

「小玉，我是雯莉，怎麼不理我了呢？」小雯著急地對著小玉大喊。

這時候，雅如和惠卿也趁機溜走，雅如因為太著急而跌倒在地上，小雯伸手扶她，惠卿卻跑回來把小雯的手推開，一溜煙拉著雅如跑遠了。

人緣好的雯莉從來沒有嚐過被同學拒絕一起玩的經驗，這回她可挫折極了。

「昨天好可怕，我們在公園玩的時候，有一個外國人一直想跟我們一起玩，講了好多的英文，嚇死人了！」

隔天一大早，小玉、雅如、惠卿三個人在教室對著大家口沫橫飛地說著昨天發生的事，雯莉趕快湊過來聽。

「那外國人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為什麼你們不跟她一起玩呢？」雯莉想從三人口中，聽到「那外國人真漂亮」、「她的衣服好好看」的話來，便故意這樣問。

「誰會記得那外國人長什麼樣子，老師說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講話，所以我們立刻就跑了！」

「那她穿什麼衣服呢？好不好看呢？」雯莉有點失望，不過還是不放棄地追問。

「不就是外國人穿的衣服嘛！什麼好不好看的？」惠卿不耐煩地說。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雯莉悶悶不樂地走開了，沒有人注意到她曾經有一套新的運動服，只注意到「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講話。」

既然穿著新衣服、變成小雯出門，只是讓雯莉鬧盡笑話，受到誤會，那何必出門呢？雯莉看著這六十件新衣服，想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變成小雯，在家裡面穿著漂亮的睡衣自己過過癮，總該可以了吧？

於是她挑了一件小雯的美麗長睡衣，在鏡子前面梳著頭，一邊欣賞著自己。

「雯莉，雯莉。」媽媽的聲音突然在大門口響起，雯莉嚇了一大跳，馬上跳起來把房門口鎖上。

「媽媽怎麼會這時候回來呢？」雯莉趕緊鑽到被窩，假裝午睡，仙子杜拉交待過的，這換裝遊戲不能告訴任何人，她可不能讓媽媽發現家裡躺著一個外國人。

「雯莉在睡午覺。」媽媽在門外自言自語，「幫她買了一個大蛋糕，還買了一件新的洋裝，睡醒以後再讓她穿。」

我有新衣服了？雯莉在床上差點高興地跳起來！

「雯莉應該會喜歡這件洋裝吧！真想讓她立刻穿穿看！」媽媽還在門外說著，然後腳步聲便漸漸地走遠了。

「我喜歡！我當然喜歡！」雯莉在床上高興地想著，只要是屬於我自己的衣服，我都喜歡，只要是能夠讓大家認得「我是雯莉」、「不是小雯」的新衣服，我都喜歡！

二個小時快點過去呀！小雯在房間裡焦急又小聲地踱著步，一邊數著時間，看著鏡子裡的外國人，她真想立刻變回雯莉，抱住媽媽，也抱住那件真正屬於她的新衣服。

她只想做回她自己，會用國語跟母親撒嬌，同學們喜歡跟她一起玩的那位雯莉。

──原載更生日報2011.5月17／18日

（入選九歌100年童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