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夏天,我在奧地利一座叫RANKEIL的小城,等著一班誤點的火車,我
在小城火車站裏,枕著沉重的背包,看著車站裏人來人往,沉默地抽著一枝菸。
長形的候車木椅的另一端,來了一對男女,就坐在離我三公尺外的地方。我打
開畫本,畫著世間兩幅最強烈對比的鉛筆素描。
男孩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模樣,有著歐洲人慣有深遂而藍的眼睛,英俊而挺
拔的身形,秀氣的肌膚上透著一層健康,屬於陽光的紅暈。女孩在他臂膀的扶
持下,更顯得萎縮而不起眼,她的臉上五官有些扭曲痙攣,顯現出一般我們對
殘障人的慣有印象,沒有性別,沒有年齡,沒有顏色和光亮。
是的,她是頭骨突出,口流唾涎,必須靠兩支鐵枴杖才能行走的殘障女孩,但
是她的眼睛美麗的令人目眩。澄淨而堅決的眼,智慧就浮現在那表層上。
我心想:這是一對手足情深的兄妹或姊弟,男孩在長木椅上安頓了女孩之後,
從販賣部帶回來一瓶牛奶和一塊奶油蛋糕,是正午,午餐時分,男孩溫柔地餵
食女孩。我好感動,然而他們對他人異樣眼光視若無睹,只是很認真地共享一
份簡單的午餐,男孩拿著一小塊蛋糕,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孩口中,不讓奶油沾
染她的一絲嘴角。
我凝視著,內心微微悸動。
他們的火車來了,我仍坐在木椅上,男孩低聲用德文在女孩耳畔輕語了幾句,
女孩輕笑著,但那笑容燦如午夜乍開的曇花。男孩擁她入懷,深吻著她,在那
張扭曲的臉上顯露無限嬌羞,女孩的手指溫柔深情地撫著男孩寬闊的胸膛。
原來他們是一對情侶!我凝視著他們,眼淚卻漸漸泛上了眼眶。
多少世間男女問過自己,問過別人「情是何物?」,而我在一座奧地小城的火
車站找到了答案,雖然我只是個旁觀者。是的,我只是個旁觀者,而多少熱戀
中的男女,在他們的對方眼中看見了什麼?或是,他們本身也只是名旁觀者?
那名男孩本可以有足夠資格,去挑選其他體健貌美的女孩的,不是嗎?可是他
卻選了那個女孩,從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生守候這樣的愛情,換成你我,是否也
有同樣的勇氣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