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真

Janus Fang

一、    緣起

十四年前曾參加禪修營與禪一，之後不再踏入任何道場。理由有三：第一、與法師的心不相應，第二、走火入魔說引發恐怖心，第三、要拜蒲團，自覺荒謬。

筆者為了健康，自覺禪修能淨化身心，參酌道場學來的數息法與按摩技巧，踏上自修自證之路。打坐時進入深層空寂處，《般若波羅密心經》與《道德經》是自我安頓的法寶。

遇有不明處或想尋覓究竟之說，南懷瑾《長生不老與靜坐》頗能指引出路，從實際打坐中發覺精神論據之不足，搜羅相關書籍或古老養生術，成為課餘的活動，八年前到孔廟練了太極拳與少林基礎拳，是為了補足動功不足的缺憾；於練拳中發現身體左半邊不靈活，鍛鍊兩個月才見好轉。

今到中台禪寺，若非見愍師一家的助緣，輾轉引薦普南見圖師，也許永不動心參加禪七。觸動之因有二：第一、陪芙蓉姊妹回山，首見建築與佛像之精之純之美，素齋蠻合脾胃。第二、參加普台高中破土大典，回程寺裏餽贈兩大包麵包，口感好餡兒好，餘香久久不能忘懷；芙蓉姊又說中台禪七超棒，勝過出國旅遊；點心樣樣可口，是超級享受；順此半喜半疑地來到這裡。

二、    考驗

    次日早齋，未打粥前，蒼蠅盤旋菜盤，繞著空碗邊緣遊走，留下一小段清淨，鎖定清淨處作為入口要塞；初來乍到者，不知吃飯的時間，也不知退菜之妙，結果對列男眾與鄰單女眾都快速結齋。

喔！我的災難正上演，牙齦上火已疼多天，慢慢吃還好，為了不讓眾人久候，快速咬合，疼痛加劇，手剝饅頭於碗既費時，又不如稀飯能囫圇吞，甚至不能剩菜，還要開水洗菜渣吞腹；生平首次如此狼狽地吞嚥，簡直是酷刑，不成殿後也難。再次過堂前，已想好策略，務必與鄰單同進退，我的速度慢了兩道菜加一個饅頭；從此慢條斯理地與牙齦其樂融融，有閒暇默背結齋偈。

那隻遊走齋堂的蠅兒，日日周旋我身邊，忽而舔舔地板骷髏頭(地磚紋路的聯想)，忽而玩弄鄰單餐具、處處檢查菜色，再回我處佇足；有次剛盛上紅麴飯夾雜幾顆豆豉，它飛竄而至，舔了幾口，快意示威，飄然頓逝，豆豉化為它的分身，提醒著我，慘慘慘！心裏直發毛，該否移除？又怕愧對施捨者，只好閉著眼吞下肚，該不會掛急診？！

最悽慘在後頭，第七天早齋，它舔遍純淨的空碗，碗邊也不忘巡視一周，我找不到入口的清淨處，該換個碗嗎？轉手後是否回到原來？萬一這般，會落個笑話傳千里？輾轉反思，閉眼瞎吃，當作佛陀考驗！？或在印度乞食！？默念著蠅兒蠅兒不要來整我了！午齋時刻，果然止點水般招呼；早齋的災難，換了一天的好香。

晚上第八支香，好到不想下座，男眾繞著大禪堂跑香，眾人踏板奔馳聲、戒板敲地雷動響，我被一股氣流包裹著，全身遭到封鎖，腳不痠痲，眼皮只能微開三分，望著飛馳的腳，像樹根般往右推移；偶有喀嚓聲，或有人吹我，硬是不理身外動靜，獨自享受內在清淨；罄聲、鼓聲錯落起，催促眾人回座，晚課定要參與？監香法師拿著經文紙搧我，我大眼一睜，她示意我下座，停了三秒，轟隆鼓聲震耳，我乃飛身而起，清脆地踏板聲，跟著行禮如儀，身體仍保如如不動貌，活像機器人，他人誦經，我獨閉雙唇，繼續那好香的滋味。

三、    錫杖

    起七前在知客室看到見幾師，她搖指見愍師在露台，她與傳慧說禪，正準備用午齋，示意傳慧引領我去般若講堂打齋；露台悶熱，移陣僻靜陽台，山在止尺，涼風徐來，這頓風味餐吃得香。見愍師再三叮囑，這次因緣特好，住護教樓，就近五樓大禪堂，九樓列為打七用地，我隨時可上樓漫步，享受禪七好時光，尤其謹記老和尚的話。

 前兩天未習慣禪寺的作息，睡眠不足，身體疲乏至極；第三日用過藥石，直奔實相平台，夕陽餘暉映照錫杖，光影變化逗趣，宛似達摩掉的那隻鞋；噎！光影竟然有升降，我在錫杖中間左右挪移，終於尋得等高光影的立足點；這個點不在平台的正中央，而偏移於右，象徵寺院的定位點是偏左，往前方山坳望去，視線有偏左的現象，也許是老花加閃光造成的位移狀況；非我專業，姑且不提。

四、    山景

一推開平台西單玻璃門，自然界的芬芳撲鼻而來，充盈氛多精的滋味，讓人神清氣爽，做做柔軟體操，看看埔里小鎮，白天轉為黑夜，燈光搖曳錯落；寶塔橙黃燈光，在黑夜裏顯得溫馨耀眼。

站在平台遙望四周，峰巒平緩而秀雅，前兩層低矮蒼翠，漸遠山色漸灰濛，最底層如潑墨畫撒落天際；左方嶺峰總是霧靄濛濛，淫雨霏霏蓄勢待發；右方低巒跌宕，上空清亮，百里丘壑盡收眼底。左青龍右白虎的山形，是左高右低的風水結構，禪寺正坐擁這樣的形勢，是匠心獨運的寶地；對山菩薩的位置點，略遜於禪寺；老和尚與建築師李祖元共創埔里的奇蹟，結集十方信眾，譜出極精極美的建築；在平凡的山區，建構出璀璨的摩尼珠，歷經921的她，般若講堂樓梯間週邊，多處龜裂之紋，是災變的紀錄，也是耐震的考驗。

第六晚膳後，再度漫步平台，右方黑氣流竄，烏雲厚重，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轉瞬雨滴點點落地，滴在我的髮際，先躲在走廊看看雨景，忽地念頭一轉，還是回寮房灌洗，免得影響同參清淨。一推門入內，一男童興沖沖走向平台，我比手畫腳告知有雨滴，不知明了否？只見他愉悅地東張西望。回寮房，室友亦雀躍地奔向九樓，也許我又錯失了一場雨中美景！

五、    偈語

    打七不准言語，萬不得已，可用筆談或填寫意見表。第一天晚課前，監香法師告知我沒關車燈，我回說不太相信，應該有關才對；心想「愛車於下車前會警示關燈，不可能忙著報到而如此恍神」，我請法師確認後再知會一聲。晚課後遲遲未見訊息，只好再找法師問明狀況，法師示意我先回寮房休息，我卻輾轉難眠，想著是否該溜出去看究竟；正想出門，外面的燈光透著玻璃，顯示名牌下夾著一張紙；巡寮法師給我紙條，確認有關車燈。這樣的烏龍，害我一晚坐立難安，也證明我的記憶是清析明白，完全不因長途開車而昏沉。

既不得言語、不能看書，只能全心全意觀照自己，一有機會默背經文或記對聯，就成了打七的樂趣。大禪堂的對聯「禪本平常吃茶吃餅揚古道，教貴當機施言施棒皆玄音」，筆者以為上下聯各有一個字要調整，揚與皆，當改為傳與蘊；於吃茶吃餅間傳遞正知見與悟道玄機，至於下聯改為蘊字與傳同為動詞，傳是外顯行為，蘊乃退藏於密的神會妙用，一顯一密，對仗更工整；純屬一曲知見，聊且抬槓罷了！

大光明殿對聯，應是打七的主要心法，且看「本然清淨無明實性即佛性法法頭頭盡是禪機，法爾如是幻化空身即法身塵塵剎剎無非實相」。人心千萬種，有人天生清淨有禪趣，有人終身無明纏千結，要能看透世間事，一切無明都無意義，而直證菩提清淨心者有幾人？大智慧者還是要歷經大煩惱的鍛鍊，認清實相即夢幻，不執著一切實相，放空身心靈的「貪、瞋、癡、慢、疑、邪念」，滌除「昏沉、妄念、無記、無聊」，清淨至極，身心通明，萬法自照，或許能究竟涅槃極樂！

六、    結語

我看這裏的法師，一受戒後，各個臉上不添皺紋，細紋倒是漸漸磨平，似乎吃了不老藥般。許是練就斬斷煩惱絲的真功夫，中台禪寺是另一處香格里拉？裡面蘊藏著豐沛的青春之泉，定住了時空點，生命也停止了老化？筆者猜測是禪修轉化身體的時空現象，延緩了老化，進一步修補體內能量，促進細胞快速更新；減緩老化事小，清明腦力才是無上功德；長期正知正見的鍛鍊者，或能成就世紀天才的美名。

法師們一上座，兩腿雙盤，那麼自在輕鬆，而我打坐十幾年，剛開始會勉強單盤，到後來多是散盤，有功夫何必在乎姿勢。主七法師說：「姿勢不重要，調心最重要。」成了我的藉口。有幾次老和尚、主七法師來開示，每次都想要如如不動到出班，每每想專心聽法就動了那顆心，反而撐不住一小時，在座上扭動不安，對說法者實在不敬，只得在此真誠道歉！

但願下回禪七，能如如不動到出班！

                                書寫於研究室2007/7/18~20黃昏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