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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裏的味道
2007/08/04 14:50:27瀏覽169|回應0|推薦1
 
釋懷暖情-記憶裏的味道
父親把鮮味帶進我們孩提的記憶,讓子女永遠懷想

記憶裏最初的海鮮味道,是三歲時家裏早餐桌上的味噌魚湯。

說「三歲」,是推算出來的。因為記得自己在餐桌前的座椅很特別,個子太小了,搆不著大圓桌,阿爸在藤椅的扶手上架了一長段木條,我就坐在木條上,和大家一起吃魚喝湯。

曾經遺失過的記憶,反倒是近中年時又撿回來的,逐漸清晰了,正好像那一大碗公的魚湯端上桌,熱氣浮騰,等到氣散了,看清楚當中有切成吋把長的新鮮帶魚,漂在黃色的味噌湯汁當中,同樣浮上的還有細嫩的豆腐塊,參差在翠綠的蔥粒之下。

早餐是魚湯配白飯。其實有點另類吧,不是喝粥,也不是牛奶麵包。那是一九六○年左右的事。台灣要到好些年之後才會有核電廠,才會有不敢吃電廠附近海產的疑慮。

金山這個沿海小鄉鎮,一大清早有魚市,阿爸一早就去買魚,七個孩子和阿嬤亦立即把魚吃下肚腹。白帶魚剖開,常豐腴有魚卵,那卵亦是整副取出,加入湯中同煮,其鮮更勝晶白如雪的白帶魚肉。家裏有一個專門磨味噌的茶色缽,缽的裏層是突起的細線,用小木杵研磨後的味噌,細緻好滋味。

白帶魚不是尊貴的好魚,很多人嫌牠腥,我長大後看人把解凍後的白帶魚鹽漬後油煎或炸,魚段雖很厚實多肉,總覺遠不及鮮帶魚煮湯的味道,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也得有最鮮的帶魚,才能煮湯吧。

好像特別好的味道,都是孩子時候吃到的。白帶魚湯之後,阿爸又帶大家進入海螺時期。海螺個頭不大,不到我們的拇指大小,其色墨中有藍和綠的光澤,阿爸十斤十斤地買回家,以水煮過,盛放在大鐵桶中,煮好的海螺堆起像座小山,蒜瓣加點醬油與醋為佐料,大小孩子圍著鐵桶,每人手上拿一根縫衣針,勾挑螺肉出殼,吐掉殼口的小薄膜,就是最好的螺肉了。螺肉的尖端暗綠色,最有「螺味」,入口即化,長大後知道那多半就是「膽固醇」的味道吧,拿著針挑螺肉吃的我們是不會在意的,奇怪亦從來不會被針刺破嘴唇。

阿爸把我們帶到了台北都會,離海遠了,海鮮卻依然很近。記憶裏進入「青蒜炒沙魚」時代。是的,就是「沙魚」。大學畢業以後,進入報館工作,大家敬重的一位老編很隆重向大家糾正,我才知不叫「鯊魚」而是「沙」魚。不論如何,我那時可已吃過二十多年沙魚了。

不是電影裏齜牙咧嘴的大白鯊(沒錯,老編說是大白「鯊」,這字是對的),而是不及兩呎(約六十公分)長的小沙魚。有頭有尾,一條條排隊放在箱子裏,被阿爸載回家。也從頭到尾被我們吃光光。對人說我從小吃了很多沙魚眼睛,人家都不信。事實是,先以滾水把魚身上的細沙皮膜燙下,全魚從頭到尾可以切成多段,周身的魚肉裹著中間的軟骨,魚鰭亦可食,可不正是魚翅的本尊?

我們吃過煙燻沙魚、咖哩沙魚、細芹炒沙魚,最對沙魚肉質和魚味的則是宜蘭嫩蒜炒沙魚,沙魚炒出來的湯汁濃稠,澆飯可以再撥一大碗。

阿爸過世後很多年了,有一回我重感冒,不成人樣。感冒末期,胃口仍不佳,長我十多歲的大姐來探望,放下皮包就高舉她買來的沙魚和青蒜,說要替我炒一盤沙魚蒜來吃。我們已多年買不到小沙魚了,她買的是一大片的沙魚肉,就像西方人所說的Fillet,肉質當然不及小沙魚連肉帶軟骨那麼幼細,可是那一盤青蒜沙魚片,可讓我走出了重感冒。

我常常想到,媽媽早逝以後,阿爸拿海鮮的味道,帶給我們孩子多少共同的記憶,就連大家都怕腥臭的青花魚,就是只能拿來做成番茄汁罐頭的廉價魚,我們家都能拿牠的鮮來掩牠的腥,總計青花魚在飯桌上,和酸菜同煮湯過,也曾以大蒜頭粒加醬油糖紅燒,大姐還拿牠取生魚片,也沒有芥末,就拿薑末加醬油佐沾,不輸現在的日本料亭菜色。

台灣話叫「透抽」,一上船就煮熟為小管的所謂「烏賊」,阿爸亦是成簍買來,還教我們不要怕其中的黑墨汁,即使飯桌上大家都吃得兩排黑牙相對,還是覺得鮮甜好味。

我沒有吃過河豚,每回讀美食文章,就想說,不知哪天亦能吃到河豚的沙西米?可惜阿爸都過世二十年了,否則一定帶他到日本「拚死吃河豚」。他把味道帶進我們的記憶裏,是多麼地睿智。將來有一天,若我也必須先行離席,一定要讓子女記得媽媽所帶給他們的,有味道的記憶。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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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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