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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之人﹕給胡錦濤先生的一封信
2009/09/30 14:31:34瀏覽691|回應0|推薦6

錦濤先生左右

  想寫這封信已然有些時日了。一個小小地方的一個小小人物,提筆向您致意,確實得頗費思量,尤其處在兩岸夾縫中的金門,有許多的歷史糾結,曾經影響兩岸的政治情勢與人民的感情。

  在過去六十年的歲月之中,是否有金門人寫信給您呢?表達金門人的感受、看法與期望呢?我想恐怕會有些困難吧!因為歷史條件不允許。那麼今天我就站在一個金門人的立場,不揣簡陋,想說一說金門人的心聲,不論講得妥貼與不妥貼,起碼為金門人發聲,為時代建言,為歷史見證。

  我是戰後的一代,出生的前一年,在我的家鄉剛好結束了一場戰役。因此,我是為戰爭而生的,而在童稚的時候,就經過八二三砲火的洗禮。我那時不知道為什麼兩岸要打仗?為何會有砲擊?我只有懵懵然跟著大人一起躲避、逃命。

  所以在我的人生歲月之中,戰亂已經構成記憶的一部份,不可抹去的陰影。小學校門口的對聯寫著:「立大志,滅共匪。」至今字跡猶然清晰映在腦海之中,然而那時我不知道甚麼意思?只感受到我們所有遭受的痛苦,大概都與您們脫不了關係。

  我每天徒步上學,耳膜不時傳來「共軍弟兄們」的心戰喊話,餘音那麼的清楚迴盪,常常要你們駕機駕艇起義來歸,還訂有黃金賞格;而天氣好的時候,我也會聽到你們「蔣軍弟兄們」的呼喊。金門,在對峙與肅殺的氣氛中,消磨了不少的歲月,犧牲了不少的國人同胞。因為,我們都有仇恨。

  我每天跟著父母親上山下海,從古寧頭的海邊,舉目遙望大陸一髮青山,感覺那麼的密邇?又那麼的遙遠!啊,咫尺天涯,但是難越雷池一步,我的感情也就麻痺了,只能從父母親的回憶中,去緬懷和平的歲月,出入內地的生活情景。我活在對立與對抗之中,常感覺生不逢時。

  中國自鴉片戰爭之後的苦難,都是因為中國的貧弱,國民知識的闇昧。一個貧弱的國家與闇昧的國民,而又流著驕傲者的血液,在面對二千多年來的世界變局,不免要受到列強的宰割,面臨瓜分的命運,凡是有血性的中國人,無不想救亡圖存,拯斯民於水火。
 
  中國的包袱太重,救亡圖存又急,國民黨與共產黨都各自拿出藥方,一個想要追踵華盛頓,一個師法馬列史大林,也就蘇維埃化與歐美化路線的鬥爭,權力的競逐。中國人一向臣服於皇權思想,臣服於科舉制度,臣服於宗法社會,無法發展出以人為本的人權思想,就難以產生英國式的光榮革命。中國人缺乏政治哲學進化思想,而封建殘餘的錮蔽又根深蒂固,演變成中國式的輪迴,遂構成中國人生生世世的悲慘命運。

  我們都置身在歷史之中,從蔣介石與毛澤東的爭天下,殺人如麻,血淵骨嶽,都是欲除之而後快,何曾有憐恤之心?。殘殺與殘忍,與孔仁孟義形成一種強烈的反諷,中國人每一次的興替,不知有多少人溺斃在權力的血塘裡?魯迅說:「中國的人民,是常用自己的血,去洗權力者的手,使他又變成潔白的人物的,……」

  作為一個中國人,實在很辛苦。我們有太多的災難,有些是人家給我們的,有些卻是我們自己造成的,想要抬頭挺胸,以中國人為榮,有時竟感到那麼的困難、那麼的無可奈何?

  在過去的歲月中,砲火、戰亂、流離伴隨著我成長,兩岸的隔絕,相互的仇殺;土地痛苦的哀號,戰死遊魂的夜泣,好像還在眼前。然而自從蔣經國先生一九八七年開放大陸探親之後,政治氣氛開始轉變,兩岸仇恨日益的轉淡,而情感日漸的增濃,這是兩岸第一次歷史機遇。

  一九七八年鄧小平先生宣佈改革開放,要先讓一部份中國人富起來。由於大陸採行市場經濟,先由經濟的開放,台商的轉進投資,轉向政治的融冰,辜汪會談的實質接觸,兩岸氣氛再一次轉變,有了進一步交流與交往的動力。因此,那個昔日在古寧頭海邊遙望廈門半屏山、深感生不逢時的兒童,終於在一九九○年踏上大陸河山的土地,前往觀光旅遊,這是以前所不敢想像的。當傍晚飛機抵達上海的上空,這個往日有名的十里洋場,竟暗無燈火,不免使我覺得有負盛名而頗感失望。

  可是當我十七年後再到上海,高樓大廈林立,入夜之後黃浦江畔燈火熒煌,遊人如織,一派昇平景象,有如置身美國的紐約,那裡像是中國的共產世界?我在上海終於感受到改革開放的威力。走錯一步,千萬顆人頭落地,走對一步,登斯民於衽席,從共產黨的革命歷程,可以活生生的印證。

  二○○一年一月二日,金馬開放小三通,兩岸交往有一條正式的管道。這個曾是砲火喧囂的反共前哨,現在反而扮演和平的堡壘,每天不知有多少人進出,來往於兩岸。金門的角色改變了,地位也改變了,短短幾十年變化之大,真是歷史的弔詭。回首前塵,不免覺得鬥爭的荒謬,犧牲的無謂。

  二○○八年十二月十五日,馬政府開放兩岸大三通,這是第二次歷史機遇。台灣經過政黨輪替之後,政治的操作,民意如流水,可以從扁政府時代兩岸幾乎兵戎相見,到馬政府時代的加大交流步伐,開放大陸同胞到台灣觀光旅遊,進行雙向交流,並帶動台灣觀光產業的發展,與幾十年前老兵返鄉探親,目睹大陸的窘境,不可同日而語了。中國人終於找到幸福的階梯,那是西洋先驗的;只是中國人一直忙著鬥爭、忙著奪權、忙著廝殺,用仇恨包裹著權力的慾望,要不是鄧小平先生的睿智與決斷,中國十三億人口恐怕還要在貧窮線煎熬,忍受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天命,如何站得起來呢?更別說揚眉吐氣了。

  我的父執輩,從和平到戰爭,又經歷兩岸的開放交流,可以經由小三通到大陸追尋年輕時的步履,一生見證了三個階段。我們戰後這一代,出生於戰爭,經歷了和平,不希望又終於戰爭。和平應是兩岸的主軸,交流的前提,唯有展現善意,才能呈現智慧。

  幾十年前您們打的宣傳彈,當時的傳單,我無意中找到了一張,附寄給您,那樣的穿著,那樣的意旨,那樣的政治語言,今天看起來都覺得有些可笑。一個貧弱的民族,為了振興,以鬥爭為手段,以殺戮為目標,以同胞為祭品,供奉在五千年軒轅大帝的靈前,我想祂都會食不下嚥。兩岸的變化太快,從砲火滿天飛舞,不時夜襲摸哨,互指「蔣匪」與「毛匪」,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是自相殘殺的痛苦遊戲,一個衰敗民族的自我凌虐,過去幾十年砲彈的呼嘯,單打雙不打的精神凌遲,午夜夢迴還深刻的記憶;到今天國共兩黨相互擁抱,在中南海與您舉杯互敬,一笑泯恩仇,不知今夕何夕?

  六十年的歲月,在人生不算短,但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只是一瞬,即使所有的艱難苦痛,也只不過是一顫而已。但是這一瞬與一顫,卻讓人刻骨銘心。今年北京兩會時,高齡六十七歲的溫家寶先生,希望有一天能親訪台灣,即使爬也要爬過來,令人為之動容。

  見諸兩岸的歷史,這並非不可能,只是兩岸應如何體現善意,掌握不可多得的歷史機遇而已。今年是您們建政六十周年,也是金門戰役(台灣稱為古寧頭戰役)之後,兩岸分裂分治六十周年,溫家寶先生想訪問台灣,短時間恐怕不易達成。不過先生如果有意屈駕訪問金門,展開一趟和平之旅,與馬先生在此一會,弭兵息爭、標舉新時代的意義,將是一樁歷史盛事。

  先生的一小步,將是兩岸和平的一大步,使金門從戰爭之島,蛻化為和平之島,使金門從兩岸戰爭的終點,變成和平的起點,不僅撫慰受到戰火荼苦的鄉親,而且告慰一九四九年戰死在金門的英靈──建碑、遷葬、安魂、公祭,兩岸領導人共同馨香祭拜,展現中國人不再打中國人,中國人不再自相殘殺的善意,使魂魄有依,九泉之下燦然一笑,無憾往生。並且總結兩岸紛爭的歷史,宣告以一種開闊、自信與和平崛起,開創歷史新局。

  這是一個小小地方小小人物的小小願望,卻是關係到兩岸千千萬萬同胞與世代子孫的幸福。

  錦濤先生,這是兩岸第三次歷史機遇,是一甲子以來難逢的契機,是上天的殊眷,千祈不可錯過。歷史在前面等著我們,希望先生能夠掌握機運,以悲憫戰死英靈的襟懷惠予考慮,尊重死者,尤其葬身沙場的人,是國族文明的指標,比祭拜軒轅大帝更有意義。金門雖然地方很小,但是有時作用卻很大;我人雖然言微,先生幸而採納,影響可以很大。

  先生日理萬機,聽我叨叨絮語,實在是有關兩岸的大局,所以不厭其煩,有辱清聽,祈望俯察善意。金廈海峽日升月沉,潮起潮落,砲聲止息,水鳥先知,金門現已成為樂活的島嶼,賞鳥的天堂,站在古寧頭慈湖岸邊賞鳥,從三角堡遙望廈門濱海大廈林立,夜間燈火輝煌,宛如看到中國前途的燈光,與小時在蚵田邊舉目河山,一片漆黑已經迥然不同了。

  如今兩岸通婚,即使金門也有很多大陸來的媳婦,每天生息在一起,可見兩岸同胞本身並沒有甚麼深仇大恨,只是歷史衍生的結果。先生能不能總結歷史,甚至於開創歷史呢?有如鄧小平先生明斷者然,就有賴先生的睿智了。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說,因為我們有愛。

(本文係無法解放的島嶼──古寧頭戰役的背影一書的序文,九月上旬由五南出版社台灣書房出版)

鬥爭、殺伐與策反,構成單打雙不打的政治語言,撫今追昔,能不慨然? 

★有福之人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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