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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16 00:18:32瀏覽892|回應1|推薦14 | |
蒲松齡在給《聊齋》寫的序中說他自己「雅愛搜神」、「喜人談鬼」,不僅愛聽異聞傳說,而且聽到就寫下來,久而久之,以此聞名,人們竟從遠處用郵筒寄來狐鬼故事,為他提供寫作題材。他在三十歲去江蘇寶應的路上作的詩中也有「途中寂寞姑言鬼」的詩句。 清代人記載一則傳聞:蒲松齡為創作《聊齋》,在路邊鋪上蓆墊,備好煙茶,央請過路人為他講奇聞異事,長達二十餘寒暑。這對以教書糊口的蒲松齡來說雖不可能,但很能反映其廣泛搜集民間傳說的精神,這也正是《聊齋》創作的重要基礎。 全書四百九十餘篇,四十餘萬字。手稿本編為八冊,今存半部,四冊,二百三十七篇。清朝及二十世紀前半最通行的刊本為十六卷,四百三十一篇;六十年代以來,十二卷足本已出多種,成為新的通行本。
紀曉嵐云「留仙之才,余誠莫逮其萬一。」 馮鎮巒於嘉慶二十三年評點《聊齋》,並稱「當代小說家言,定以此書第一」。「聊齋非獨文筆之佳,獨有千古,第一議論醇正,準情酌理,毫無可駁。如名儒講學,如老僧談禪,如鄉曲長者讀誦勸世文,觀之實有益於身心,警戒頑愚。至說到忠孝節義,令人雪涕,令人猛醒,更為有關世教之書。」 陳廷機《聊齋志異》序:「亦以空前絕後之作,使唐人見之,自當把臂入林,後來作者,宜其擱筆耳。」 魯迅評論《聊齋志異》:「《聊齋志異》雖亦如當時同類之書,不外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寫委曲,敘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易調該弦,別敘崎人異行,出於幻滅,頓入人間;偶敘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明末志怪群書,大抵簡略,又多荒誕不情;《聊齋志異》獨於詳盡之處,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是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復非人。」
甯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適赴金華,至北郭,解裝蘭若寺中,殿塔壯麗,然蓬蒿沒人,似絕行蹤,東西僧舍,雙扉虛掩,惟南一小舍,扃鍵如新。又顧殿東隅,修竹拱把,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樂其幽杳。會學使按臨,城舍價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歸。日暮有士人來,啟南扉,甯趨為禮,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間無房主,僕亦僑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甯喜,藉藁代牀,支板作几,為久客計。是夜,月明高潔,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甯疑為赴試諸生,而聽其音聲,絕不類浙,詰之,自言秦人,語甚樸誠。既而相對詞竭,遂拱別歸寢。 甯以新居,久不成寐,聞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窺之,見短牆外一小院落,有婦可四十餘,又一媼衣𪑦緋,插蓬首,鮐背龍鍾,偶語月下。婦曰:「小倩何久不來?」媼曰:「殆好至矣。」婦曰:「將無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聞,但意似蹙蹙。」婦曰:「婢子不宜好相識!」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來,彷彿豔絕。媼笑曰:「背地不言人,我兩個正談道,小妖婢悄來無跡響,幸不訾著短處。」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畫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攝魂去。」女曰:「姥姥不相譽,更阿誰道好。」 婦人女子又不知何言。甯意其鄰人眷口,寢不復聽,又許時,始寂無聲。方將睡去,覺有人至寢所,急起審顧,則北院女子也,驚問之。女笑曰:「月夜不寐,願修燕好。」甯正容曰:「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女云:「夜無知者。」甯又咄之,女逡巡,若復有詞,甯叱速去,不然,當呼南舍生知。女懼,乃退至戶外,復返,以黃金一錠,置褥上,甯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污我囊橐。」女慚出,拾金自言曰:「此漢當是鐵石。」 詰旦,有蘭溪生攜一僕來候試,寓於東廂,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錐刺者,細細有血出,俱莫知故。經宿,一僕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歸,甯質之,燕以為魅,甯素抗直,頗不在意。宵分,女子復至,謂甯曰:「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君誠聖賢,妾不敢欺,妾名小倩,姓聶氏,十八夭殂,葬寺側,輒被妖物威脅,役賤務,覥顏向人,實非所樂。今寺中無可殺者,恐當以夜叉來。」甯駭求計,女曰:「與燕生同室,可免。」問:「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不敢近。」 問:「迷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隱以錐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攝血以供妖飲,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時好耳。」甯感謝,問戒備之期,答以明宵。臨別,泣曰:「妾墮元海,求岸不得。郎君義氣干雲,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歸葬安宅,不啻再造。」甯毅然諾之,因問葬處,曰:「但記取白楊之上,有烏巢者是也。」言已出門,紛然而滅。 明日,恐燕他出,早詣邀致,辰後具酒饌,留意察燕。既約同宿,辭以性癖耽寂,甯不聽,強攜臥具來。燕不得已,移榻從之,囑曰:「僕知足下丈夫,傾風良切,要有微衷,難以遽白。幸勿翻窺篋襆,違之,兩俱不利。」甯謹受教。既而各寢,燕以箱篋置窗上,就枕移時,齁如雷吼,甯不敢寐。近一更許,窗外隱隱有人影,俄而近窗來窺,目光睒閃,甯懼。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篋而出,耀若匹練,觸折窗上石櫺,歘然一射,即遽斂入,宛如電滅。 燕覺而起,甯偽睡以覘之,燕捧篋,檢取一物,對月嗅視,白光晶瑩,長可二寸,徑韭葉許,已而數重包固,仍置破篋中。自語曰:「何物老魅,直爾大膽,致壞篋子。」遂復臥。甯大奇之,因起問之,且以所見告,燕曰:「既相知愛,何敢深隱。我劍客也,若非石櫺,妖當立斃,雖然,亦傷。」問:「所緘何物?」曰:「劍也。適嗅之,有妖氣。」甯欲觀之,慨出相示,熒熒然一小劍也,於是益厚重燕。 明日,視窗外有血跡,遂出寺北,見荒坟纍纍,果有白楊,烏巢其顛,迨營謀既就,趣裝欲歸。燕生設祖帳,情義殷渥,以破革囊贈甯曰:「此劍袋也,寶藏可遠魑魅。」甯欲從授其術,曰:「如君信義剛直,可以為此,然君猶富貴中人,非道中人也。」甯乃託有妹葬此,發掘女骨,斂以衣衾,賃舟而歸。甯齋臨野,因營墳,葬諸齋外,祭而祝曰:「憐卿孤魂,葬及蝸居,歌哭相聞,庶不見陵於雄鬼。一甌漿水飲,殊不清旨,幸不為嫌。」祝畢而返。後有人呼曰:「緩待同行。」回顧,則小倩也。歡喜謝曰:「君信義,十死不足以報。請從歸,拜識姑嫜,媵御無悔。」 遂與俱至齋中,囑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時甯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駭驚。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甯曰:「此小倩也。」母驚顧不遑,女謂母曰:「兒飄然一身,遠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澤被髮膚,願執箕帚,以報高義。」母見其綽約可愛,始敢與言,曰:「小娘子惠顧吾兒,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兒,用承祧緒,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兒實無二心。泉下人既不見信於老母,請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憐其誠,允之,即欲拜嫂,母辭以疾,乃止。 女即入廚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戶,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懼之,辭使歸寢,不為設牀褥。女窺知母意,即竟去。過齋欲入,卻退徘徊戶外,似有所懼,生呼之,女曰:「室有劍氣畏人。向道途之不奉見者,良以此故。」甯已悟為革囊,取懸他室,女乃入,就燭下坐,移時,殊不一語。久之,問:「夜讀否?妾少誦楞嚴經,今強半遺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甯諾,又坐,默然,二更向盡,不言去,甯促之,愀然曰:「異域孤魂,殊怯荒墓。」甯曰:「齋中別無牀寢,且兄弟亦宜遠嫌。」女起,容顰蹙而欲啼,足㑌儴而懶步,從容出門,涉階而沒。甯竊憐之,欲留宿別榻,又懼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黃昏告退,輒過齋頭,就燭誦經,覺甯將寢,始慘然去。 先是,甯妻病廢,母劬不可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漸稔,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不忍晚令去,留與同臥起。女初來未嘗食飲,半年漸啜稀𩛆,母子皆溺愛之,諱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無何,甯妻亡,母陰有納女意,然恐於子不利。女微窺之,乘間告母曰:「居年餘,當知兒肝鬲,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來,區區無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人所欽矚,實欲依贊三數年,借博封誥,以光泉壤。」母亦知其無惡,但懼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註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母信之,與子議,甯喜,因列筵告戚黨,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由是五黨諸內眷,咸執贄以賀,爭拜識之。女善畫蘭梅,輒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襲以為榮。 一日,俛頸窗前,怊悵若失,忽問:「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緘置他所。」曰:「妾受生氣已久,當不復畏,宜取挂牀頭。」甯詰其意,曰:「三日來,心怔忡無停息,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遁,恐旦晚尋及也。」甯果攜革囊來,女反復審視,曰:「此劍仙將盛人者也。敝敗至此,不知殺人幾何許?妾今日視之,肌猶栗悚。」乃懸之。次日,又令移懸戶上,夜對燈坐,約甯勿寢。歘有一物,如飛鳥墮,女驚匿夾幕間,甯視之,物如夜叉狀,電目血舌,睒閃攫拏而前至門,卻步逡巡,久之,漸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將爪裂。囊忽格然一響,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聲遂寂然,囊亦頓縮如故。甯駭詫,女亦出,大喜曰:「無恙矣!」共視囊中,清水數斗而已。後數年,甯果登進士,舉一男。納妾後,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聊齋誌異 聶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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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