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我自門外剛進了門。母親似乎沒有聽見，她沒有回應。

      走入客廳，電視頻道鎖定著大愛電視，我看見母親坐在電視機前，她正緊閉著雙眼，我想母親是睡了。她八成是累壞了，我沒叫醒她，只再用氣音說了聲：「媽，我回來了。」便在她身旁找了位子，坐了下來。

      記憶中我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您入睡，您的表情，就像您常看的大愛節目一般平淡，臉上的細紋彷彿又被日常瑣事鑿深了些。慈祥是一股您身上飄出的暗香，薰得滿室芬芳，愈是親近，愈是濃烈。若說我們家是一座花園，您是園丁，那我願是一叢康乃馨，每日努力汲取陽光與養分，盡力茁壯，在我最茂盛時請您輕嗅，因為那芳香中帶有濃情的花語：母親我愛您。

      睡夢中的母親，突然輕輕抖了一下。我笑了。母親真像個孩子，就像是曾經依偎在母親懷裡的我，是如此令人想親近。母親的雙手緩緩地環抱在胸前，像是在抱著可愛的小嬰兒。她是不是夢見了什麼？

      當我還在您腹中，您就以柔情的眼神看著我，期待我的小腳，踢踢您，讓您感受我旺盛的生命力。記得，您曾告訴我，您也常看著搖籃裡的我，期待我對您的微笑，一種會帶給人希望、無邪的微笑。在我初學走路時，儘管走得左搖右晃我仍興奮的走向妹妹的搖籃旁不斷叫著：「妹─妹，妹─妹。」當時，也是您在一旁看著我。一路上，伴我、助我、支持我的，正是您那雙關愛的眼啊！母親的眼是天上的星星，但您這雙星星不在天上，而一直在我心頭亮著。母親，現在換我以孺慕之眼看著您了。

      我繼續將視線放在母親的身上，她沉睡的姿態像是以前常哄我入睡的睡美人。忽然，她皺起了眉頭。

      您是不是夢見了我的調皮搗蛋？剛學會畫畫時，您的腳底板就成了我第一張「畫布」，當時父親還偷偷照下了我的傑作，照片中的我顯然對這幅作品相當有自信。我也曾將您的香水四處亂噴，弄得到處都是您身上的味道，您罵我時我還落了幾滴混著香水的眼淚，記得嗎？

      母親換了個姿勢。回想起來，我與她也已相處了十八年。前六、七年的記憶，我都不記得，是母親一字一句為我拼湊的；後十多年的記憶，我很清楚，是我與母親共同完成的。如今看著母親，不知怎地，忽焉想起母親與小時候的我的種種往事，不禁有些想哭。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家，就像是雛鳥學會了飛翔而離家一樣，是否應該有所珍惜今日看母親入睡的光景？

      若說您是一朵蒲公英，我便是您身上一小顆帶絮的種子，待我成熟，我能不能不隨風飛去，只輕落在您身旁，不冒險不旅行，就留在這永遠陪著您，哪兒都不去？

      我看見母親的嘴角微微上揚，在夢裡她是不是猶抱著襁褓中的我，重溫往事？我不忍叫醒她，只悄悄地握著她的手，將一切想說的話，化作一個無聲的吻......。

2011/4/17 (屏東縣母親節百年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