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季節,忘了。
星期天的早晨,醒來,陽光透進百頁簾。其實已近中午了。
倒不是被陽光叫醒,而是窗外維多利亞公園的人聲,樂聲。
探頭窗外,一個現場野台演唱著。
心想著,不知是哪顆星,反正不是我那顆。
不知為何,每次都把他跟風箏聯想到一起。
那天是有一股動人的風,窗外吹進來。
正陶醉時,電話響起,出神的我,有個預感,會是個不尋常的。
結果是公司要我到灣仔central plaza 見一客戶。唉,星期天泡湯了!
接著的大半日,當場構思演譯,為要隔日飛上海提案去。
這樣,那天遇到了這位計畫人兼藝術總監,別人匿稱他風子。
因為風子,遇到了一首今生今世。
因為這首歌,為你鍾情店裡,遇到了他。
跟 S 相近的氣息,性情。
公眾台上,英氣風發,氣焰逼人。私下卻有點羞澀,或說憂鬱。
但,有天真笑容,親切舒服。有靈光乍現的眼睛,幽默的話語。
故事,說起來太長。
要說的是,從此,我總覺得像隻風箏。那端頭,是 S 一路的牽引。
隨後幾年,日子就在香港台北上海之間飛渡過。
他,在我現實的日子裡,一天天的鮮明起來。每次的相聚,總有甜蜜存留。
是他,開始燃亮了我心中的希望之火。
我的心開始甦醒,但又掙扎。像是自己該是永遠的毛毛蟲,在繭裡安份到死。
我開始害怕,怕 S 忌妒,離開我。
但,我該不該掙脫這繭,這讓我一直覺得很安全的歌聲,黯夜天使的魅影?
還期待一份愛嗎?
仍舊渴望愛的傳奇?
就像那首歌,今生今世。
「是你的雙手 靜靜燃亮這份愛
是你的聲音 夜夜陪伴我的夢」
難道我不該交出真心?開始我的蝴蝶夢?
今生今世瀟灑跟他一起飛?
另個季節,忘了。
此刻雨歇,天空現出一片深紫,很沉,卻泛著光。勾勒出一重重紐約大樓輪廓來。
我出到陽台上,讓夜裡的風,拂著我的臉頰。閉上了眼睛,雖然在夜涼的空氣中,
無假思索地,傳來一股暖流。還沒來得及問,兩行淚兒,就滑了下來。
此時,黯夜天使,那麼的靠近我,感到一觸,一顫!
「會是您嗎?」
「知道您是一直守著我,護著我,盼著我,望著我。知道我們終有相聚的時候。」
「約定了,心許了,今生來世,都在!」
我望著那一片紫霧煙茫,總是眷戀著夜的陪伴。那份相知相惜的頰邊暖香。
想到這,我回了屋裡,燭香中樂音幽起。心想:把這 S 情事流光寫下吧!
初識 S 在鳳凰道上的每個早晨。
每個黃昏,他總有著燦爛的笑容,說幾聲平常的事兒。
有時不時的,會塞給我文章啦,志摩詩集啦,社團活動邀請函之類的。
還有,他會丟給我一些思考性的問題,有時就停下腳踏車,順著話題談將起來,直到日落了。
這樣就過了一個四個四季。
畢了業,我決定留校當一年助教,一邊準備著申請美國學校。
日子,有著憧憬,有著夢。
而他,在隔壁所,最後一年的研究所。說是想申請德國的環保工程,當完兵後走。
日子裡蘊著的,是別離即將。
而每個晨曦初透時,我的工作室窗口,總有他的燦然笑容和豆漿燒餅或咖啡三明治出現。
有時他放了就跑,有時就坐下,窗外廊下,一起吃著,笑談著。
理想啊,人生世事啊,文學啊,劇團的...沒談完的時候。
等到黃昏時,就坐在籃球場的看台階梯上,繼續,到星星都睏了...
半年多才,就像認得了好幾世。他是個風流蝶俠,而我,木訥內向。
但也可談得連笑風聲,是我和其他人沒有的。
接著的春季,開始跟他參加一些社區服務工作,孤兒院,老人中心,山地服務,生命線...
有一個下午,我們從精神病院出來,突然雷雨交加,車剛騎到他住的附近。
他提議進他處先躲躲,我也顧不得那麼多,就進了門。
斗室一間,簡樸平實,卻書香滿溢。
此時雨聲雷聲加急。他讓我換了個乾爽的襯衫。
我順手翻了他桌上的徐志摩全集,正看著,聽見他說:
「我唸給妳聽吧!」
沒等我回答,他就坐到他的地舖上,撚亮了一盞微黃的燈。我也就著,一起靠著牆。
聽著他帶著感情的聲音,陰陽頓錯地,很投入的...(不虧是朗誦社的) 還和著淅靋雨聲。
我有時閉上眼,聽著。有時偷偷看著他認真的模樣。讀著讀著聽著聽著,天已向晚。
沒有交談,空氣中,卻進入一種瞑思狀態。
時而遐逸,時兒跳躍,時而婉約,時而心吶澎湃。
突然間,聲音停了。我向那消失的聲音處尋去。
卻見著一雙迥迥閃爍的目光,盯著我。
從來沒看過那樣的眼神。接著聲音說了:
「啊,妳的眼睛,朦朧中閃亮著星星耶!!」
我驚了,心想:那不也是我見著的麼? 正想甦醒過來,怕亂了心竅。
只見他側轉過身來,雙手牽著我的雙臂,轉向面對著他。
又好一陣子,兩兩雙眸盯著,凝著,探著,尋著...
啊,星河一片...清晰,深邃,遼遠,卻近在,眼下心前。
幾乎同時,他我將掌心輕輕地捧著對方的雙頰。
一個深情的吻。靈魂的碰觸與交集,像是個儀式,進入星空的永恆...
P.S. 那本泛黃的詩集,如今還跟著我。
雖然很怕再觸及,也不想再多去想他,直到最近。
遺物中還有一張他的畢業照,背面的藍墨水還清晰的寫著:
<人生就像是個拼圖遊戲, 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