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一位廟公說：「在仙界最大的是天公，大家大概不知道，天公也是眾神選舉出來的，任期是10年，現在的天公是關公。」

廟公只說仙界有選舉，大家大概不知道，鬼界也有選舉，鬼界最大的是閻王。在民間印像裡，閻王長得很陰森恐怖！不過現在的閻王長得很斯文！他當時會選上，鬼鬼們就是覺得他氣質清新，又有理想。

不過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的閻王從上任以來就很窩囔！動輒得咎！倒不是因為他真的不中用，而是大家看準了他的好脾氣，所以所有事都怪他。就連鬼域裡連日豪雨成災也怪他治水無能，其實他給了很多錢讓小鬼們去治水，是小鬼們自己把這些錢拿來放煙火、大家一起去旅行...辦了一堆活動花掉了，到頭來卻把所有責任全推給閻王，他只好替小鬼們背黑鍋。

有的好吃懶做的懶惰鬼沒錢吃高檔的小籠包也要怪閻王沒照顧好他們的生活，笨蛋鬼考不上好學校也要怪閻王沒把教育辦好，就是不肯誠認自己不用功，反正好事輪不到閻王，壞事閻王概括承受。

閻王雖然很倒楣！但是他很想改革，卻力不從心，因為自古以來只要有改革派，就一定有保守派。保守派勢力龐大，已經獲得太多好處，一旦改革，他們的利益很可能就舜間消失，他們對改革當然要全力反撲。鬼界的保守派都很想打倒閻王。

鬼界有項職稱叫「有應公」，有應公是小鬼們選出來的，他們的工作表面是替小鬼們講話跟立些鬼法案，但真正的肥水是承包各項建設工程。有應公們為了得到小鬼們的選票，就常常跟他們搏感情，例如參加小鬼家裡的婚喪喜慶，這種紅白禮金當然不能少。當小鬼們有困難時，他們也要出面替小鬼作主，小到替小鬼們求情不要交違規停車罰單、小鬼仔想上私立學校，他們也替小鬼仔去跟學校董事會打聲招呼，大到像小鬼犯了法，他們就去找「包大人們」說情，看看可不可以輕判甚至無罪釋放，萬一罪刑太重，甚至有應公們自己犯了法，他們就會請有應公的龍頭「萬應公」出面解決，這在鬼域有個專有名詞兒，叫「關說」。

關說在鬼界已行之有年，甚至已成了一種文化，大家都很習慣關說，覺得關說沒甚麼不對。你幫我關說，我把票投給你，皆大歡喜，何樂不為？雖然有應公們平時都滿口仁義道德，但那是用來要求別的鬼。而萬應公就更了不起了！他處處以和為貴，凡來有求於他的，他萬事「OK」而且出手大方，鬼鬼們要五毛，他一定給一塊，所以在鬼域，萬應公受到眾鬼愛戴的程度遠超過那每天「作到流汗，還處處被鬼嫌」的閻王。

某日，有個有應公犯了法，本該要被抓去關，於是這個有應公只好找萬應公幫他關說，萬應公當然義不容辭的去找其中一名包大人，包大人一看，萬應公來說情，不能不給面子，於是去找審理此案的包小妹，交代這案子不能判有應公有罪，否則包小妹妳別想升官。

這件事後來被鬼探長發現了，這鬼探長不知是白目還是想討好閻王，居然告訴閻王萬應公幫有應公關說這件事。

閻王要說他清廉也行，要說他不識大體也罷，他居然決定開除萬應公。萬應公是保守派的最大勢力，又是關說聯盟的盟主，沒等他自己開口，平時以官說為主業的有應公們跟曾經拜託去關說的小鬼們個個都替萬應公不平。連萬應公自己都被這一海票的擁萬勢力嚇一跳。

關說明明不對，但在鬼域卻成了不准關說的閻王的錯，閻王成了違法亂紀的昏君，成了心狠手辣的暴君，萬應公看著擁在他身邊的上萬鬼軍鬼兵鬼馬，不禁暗爽，他的心內想著：嘻嘻嘻！閻王啊！你難道不知道在鬼界是沒有是非的嗎？去你的正義！只要我一聲令下，聯合保守派家族勢力跟我的小鬼們，你就準備被推翻吧！.....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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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羅智成】 2013.09.10 03:27 am

在下多次經過您的宅第 總是燭影搖曳 魅影幢幢 不時貓鳴狗吠或哭聲悽厲 有時還屋搖地裂、風雲變色 夜行動物都夾著尾巴遠遠戒備 僻處自說遣孤憤 索居聊齋傳志怪 這是您選擇的生活嗎？ 和死後生態狎膩相處？ 陰曹異界比鄰共存 遊魂野鬼隨侍在側 如果可以 這是您選擇的生活嗎？ 屢試不第是許多人始終 想不開也想不透的事 僅有的才情與優秀一再被否定 廁身文曲的願望一再被忽視 您這麼通達的人 想必也無法死心 但是會不會另有蹊徑 讓您逆勢大顯文名？ 此次冒昧深夜造訪 正是給先生捎話來的 您的叔祖生汶公 萬曆20年進士 在河北玉田做過知縣 死後一直是我們鄰縣的城隍 他老人家要我跟先生說 您多年焚膏苦讀卻始終乖舛於科舉 是他遣鬼使作祟的 為了要您斷念 有時無端生事 有時越幅調包 有一次還讓您昏病多日呢 您自幼聰穎過人 縣府道童子試連得第一 他當然讚賞有加 但是老人家說 蒲家亂世間科甲相繼 您有異人資質 卻滿肚子不合時宜 改朝易鼎世道險惡之際 若一意功名恐有不測 在這人間猶如煉獄 鬼口多過人口的時代 不如就盡展先生所長 讓庶民相信的世界 在稗官野史也有容身的地方 庶民相信的世界往往不是 淒慘度日的這一個 當繁瑣浩瀚的官僚文書 無法回應一個簡單的是非 與正義的訴求 當精深的義理 無法修補公道的崩壞 與天理的闕如 當朝廷或青天老爺們 不能滿足百姓卑微渴望 咱也只能另尋出口 萬物有靈 幽冥有路 有時冤鬼妖狐給我們更多的慰藉 有時狼虎猛獸更為我們仗義挺身 有時鴉雀飛羽更曉盡忠捨己 有時蟲魚花草共鳴共感更深 在庶民相信的世界 因果報應是最被信賴的司法 良知良能是天人一心的基石 多年來 您幾乎蒐攬了古代人類 對於超自然 所有正面與負面的想像 相形之下 光天化日只是表象 現實生活薄如人皮 天理循環幽微難測 呼吸是如此輕微 腐朽卻如此永久…… 是的，多年後 科舉八股煙消雲散 您所揭露人類心智的原型 仍將反覆出現 在每個輾轉難眠的夢境…… 雞鳴破曉 燭光盡滅 是在下該走的時候了 生汶公的話我已帶到 咱們下次相遇 也許是一個想像或 一個故事的開始 也許是文明 或墓穴的盡頭 （選自近日由聯合文學出版《諸子之書》） 【2013/09/10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