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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20 15:32:39瀏覽507|回應3|推薦30 | |
【聯合報╱關雅丹】 2014.09.11 11:19 am 去年冬天,我和母親回國後,父親說我姥爺去世了。他們兩個一起哭泣,我拉開窗簾,看見下雪了,樹木和小池塘都被玉屑般的雪輕輕埋葬。我並沒有哭,甚至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姥爺的死訊也只是輕輕地落在我的心上。面對父母略帶質疑的目光,我也不太理解自己為何這樣,對親人的逝世不疼不癢。 過了幾天,我和阿姨、嬸嬸、父母一起去祭拜姥爺的墳。出門之前,母親對我說:「要記得哭。」我以為到了姥爺的墳前,我一定能哭得聲淚俱下,結果,當我看著那茫茫蒼蒼的一片雪布下蓋著的那數不清的墳頭時,我不知該如何調動自己的感情,我覺得很怪異。就像一個歌手失了聲,因為我向來是很愛哭的。 回家的路上,雪已漸漸融化了。 「融化」,多麼溫暖的詞語,彷彿春暖花開,又似冰釋前嫌,但是,下雪不冷,化雪最冷。站在家門口,我周圍的雪在散發著冷香,它們在鬆動,頹落,我的心緒卻那麼平靜,比雪更甚。 這雪的「冷」,來得太遲了些,我想。 今年五月,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從巴士站到我家要步行十分鐘。路邊是翠密的樹林,陽光被葉子剪碎了散落在地,地上有青黃的小果子,那些果子被行人踩爛了,果肉被點點斑斑的陽光烤得發出一股迷醉的氣味。那味道橫衝直撞,儘管我屏住呼吸,也難以抵禦。走了一陣,我竟覺得那味道有點熟悉。 十年前,我在姥爺家吃飯,曾因口渴,誤喝了一口姥爺杯中的白酒。那味道又辣又烈,那年我才八、九歲。 一股難以自禁的情感襲擊了我,讓我一步也動彈不得。我就站在林間小路中,在幾堆小小的果子旁,重拾起那些回憶,是關於姥爺的。斷斷續續,我將他的音容笑貌一縷一縷收起。眼淚一行一行溢出,就像倒茶的人沒有注意到已經滿了的茶杯。 這場祭念,我遲了五個月。 本該在去年冬天就流的淚,在我心裡不聲不響地藏了五個月。 本該在去年冬天就化盡的那場雪,直到那天,我才真正觸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冷意。 其實,我一直有種情感延遲,就連這一點,我也過了很久才發現。 小學畢業、初中畢業時,同學們有的熱情地互相交換聯繫方式,有的相擁而泣,我像一個看電影的觀眾一樣,而且還是那種心不在焉的觀眾。然而,在幾個月或幾年後,他們的面孔一張張浮上我的心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也很在乎那段同窗時光。那種分離的惆悵,會在某段時間後, 緊緊黏在我的心上。 又如《紅樓夢》,幼時讀它,只覺得寶玉淫浪,黛玉有種無法言說的憂傷,寶釵八面玲瓏。大觀園繁華無比,最終落得荒涼。十幾年後,才恍然知道,寶玉骨子裡是情癡,黛玉早已勘破紅塵卻還願意陪著怡紅公子,寶釵笑容背後是比男兒更強的堅強。大觀園縱使日久破敗,昔日良人的歡聲笑語卻隱於瓊林花陰之間,縈繞不去。我對它的感悟,來得又是那麼遲。讀來讀去,只覺錦字珠璣,似碎雪片片紛落,在很多手中沒有《紅樓夢》的日子裡,那些書中的語段卻在心裡慢慢沉澱,它們會在某些時刻浸入我的心坎,或愁、或喜,或只是淡淡的情念。 遲來的「雪化」,於我來說也許是一種成全。 【2014/09/11 聯合報】@ http://ud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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