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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04 11:41:57瀏覽2066|回應2|推薦23 | |
行俠仗義的李敖 華人文壇大師、一代頑童李敖,三月十八日上午十時五十九分,因腦幹腫瘤病逝台北榮民總醫院,享壽八十三歲。 李敖逝世,Line群內、網路上評論不少,有人傳上「李敖的遺言」[註一],還有人說「李敖話很多、善行不多」,也有武之璋的謬論「如今臺灣的暴民政治、暴力路線、集體撒謊、栽贓誣陷乃至民進黨的臺獨理論基礎,其罪魁禍首是李敖。」、或是「台灣李敖談中日,令國人汗顏」、「李敖十評毛澤東」等託李敖之名寫出的偽文章、假消息⋯⋯真是訊息繁不及備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是百花齊放、百鳥齊鳴⋯⋯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或可就「李敖話很多、善行不多」來為大師說些話吧。 李敖像鑽石,很多面,一般人不易看到他的全面,我讀了他的著作數十本,或許知道他的某些面。 李敖的話很少。他是個工作狂,一天工作14~16小時,晚年也是如此。都是獨自一人在搜尋資料、看書寫作,工作時都是獨處靜寂的,何來話多?煤體上的李敖話是不少,滿腹經綸,滿腔热忱,滿城風雨,滿世亂象,不吐不快呀。凡人只看到煤體上滿舌生花的李敖,不會看到書桌前靜坐無言的李敖。 李敖的善行很多。李敖為人鐵漢柔情、恩怨分明,行俠仗義、濟弱扶傾,更常為弱勢團體伸張公義、雪中送炭。就我所知他的善行,我就列舉五項如下: 一、資助慰安婦 李敖為了資助慰安婦,而舉辦了「李敖百件珍藏義賣會」。該義賣會於1997年8月23日至29日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舉行,在各界人士的慷慨解囊下,共拍賣所得一百多萬美元,湊足了3300萬台幣,全部捐給了台灣的慰安婦!有了這些錢,這群青春不堪問、老境卻堪憐的慰安婦可以不收日本人的錢,可以理直氣壯地去要求日本政府正式道歉,保證歷史不被日本人篡改!! 李敖說:「這是我近年來做得最痛快的一件事,不過畢生收藏化為烏有,每每想起,還在心疼。我坦白地告訴大家:我的底子沒有那麼偉大,不像基督教徒所說的『我們愛人類』。不是我李敖愛這些慰安婦,不對的,我恨日本人,我覺得這個問題上『恨』比『愛』的力量還強大,我恨李登輝這個『政府』在日本人面前是軟腳蝦,不敢爭取中國人的尊嚴;我恨日本人這樣欺負我們中國的女人後還要花錢來收買人家,講投資報酬率,我的那個『酬』是仇恨的仇,我願意報仇,花錢來報仇!」 二、李敖與章孝慈 1995年2月15日,作風向來特立獨行的李敖,慨然宣布將捐出平生收藏的古董、藝術品義賣,做為東吳大學校長章孝慈的醫療基金。當時章孝慈因腦幹出血性中風,臥病在床,已呈植物人狀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 章孝嚴、章孝慈是蔣經國庶出的私生子;李敖一輩子反對蔣家,算是臺灣最資深的「反對份子」,在那個戒嚴時代,他批蔣介石、評蔣經國,人生的光華歲月在黑牢裡待著。這樣的人,是什麼機緣促成他不念舊惡,為蔣家後人慷慨解囊? 東吳大學校長章孝慈為了弘揚自由精神,提倡寬容學風,接受學生黃宏成的建議,化除世仇,三顧茅廬,邀請李敖到東吳大學任教。1993年6月26日,東吳大學正式給李敖寄了東吳大學聘書。執教東吳,是李敖多年來的第一份正式職業。章孝慈認為「包容性強,大學才會活潑」,這是他追求「作風保守、學風自由」的具體做法。章孝慈的度量和膽量,獲得中外輿論一致稱讚。 1994年11月,章孝慈突然在北京患腦溢血,從此陷入昏迷。12月13日,李敖寫信給東吳大學歷史系主任王慶琳,要將自己在東吳執教期間的全部工資63,255元全部捐出,再照數加捐一倍,共計126,510元,作為章孝慈的醫療費用,並提出「今後每月薪資,累積到學期終了,我會繼續比照辦理,加倍奉還。」 由於醫療費用龎大,隨後,李敖又毅然決定拍賣「李敖珍藏中國美術精品」,所得七百餘萬元,也都作為章校長的醫療費用。李敖以他獨特的方式、實際的行動回報章孝慈對他的知遇之恩。 李敖永遠是李敖,撲朔迷離,叫人捉摸不定。章孝慈在1996年2月24日去世。 三、李敖義助殷海光 殷海光在《自由中國》時代,風光八面、如日中天,《自由中國》被迫停刊後,他頓失地盤、漸形索寞。1960年至1969年逝世的九年期間,他「一年老一年,一日衰一日」,卻正是李敖在文星的閃光時代。由於李敖的幫助,殷海光雖在迫害頻仍、衰病侵尋之中,卻得以在出書上、生活上、醫療上和精神上,獲得不少支援和安慰。在1964年到1966年間,他在文星書店出了四本書,都是李敖主持的。四本書是:《思想與方法》、《到奴役之路》、《海耶克和他的思想》、《中國文化的展望》。在出這四本書的過程中,李敖遭遇了三個方面的困難,一是殷海光本人的,殷海光是《自由中國》的首席餘孽,他要出書,真是「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二是李敖本人的,李敖在文星興風作浪,給文星帶來極大的壓力和麻煩,自己作孽之不足,還要勾結餘孽,雙孽出書,真是「廿目所視,廿目所指」;三是文星內部的,文星雖然是進步的書店,但是還沒進步到甘願賠錢的程度。「殺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生意沒人做」,給殷海光出書,出到後來,簡直已是又殺頭又賠錢的玩意,勸說文星主人蕭孟能出版指日可禁之書,是需要費些力氣的,雖然蕭孟能禮賢下士,但冥冥中老闆、老闆娘「四目所視、四手所指」的畫面,卻也不可不知、也不可不稍為人家設想。殷海光是不怎麼通人情的書生,李敖調劑其中,希望出書第一,不要枝枝節節因小失大,這種苦心,殷海光和蕭孟能未必盡知。例如,出版《中國文化的展望》,李敖為了給殷海光較高的稿費,就在蕭孟能肯出的槁費之上,暗中自己貼了不少錢,此中調劑,當事人不知也。此外,殷海光逝世時,李敖買了一個墳給他,也都超出一般人的標準,展現出一種俠義境界。 四、李敖與胡適 李敖二十六歲時生活窘迫,胡適對他有所幫助,曾以限時信寄了一千元給李敖,做贖當褲子之用。李敖決定隔年(1962)三月歸還,但是二月下旬,胡適就不幸過世了。他想起韓信千金酬漂母,也想起「胡適留學日記」中「借一千還十萬」的故事[註二],後來雖沒還他十萬,但對胡適思想的傳播,從寫《胡適研究》、《胡適評傳》、《胡適與我》到編《胡適選集》十三冊、《胡適語粹》、《胡適文存外編》、《胡適給趙元任的信》等等,倒是盡了「還十萬」式的努力。李敖受胡適的影響很大,他對傳播胡適思想應該自覺有責。多年用功的結果使他有了捨我其誰的自負。 2005年訪問北京大學時,李敖捐出人民幣35萬元給北大,希望在北大校園內塑立胡適銅像;他捐35萬,也算是還了一千五百倍給胡適。不過北京大學並未答應實現此事。 五、李敖與嚴僑 李敖高一時(台中一中)的數學老師叫做嚴僑(嚴復的孫子),嚴僑是與他最親近的老師,李敖的父親也是台中一中的老師,所以他們也是鄰居。師生倆的親近不是在數學上(李敖不愛數學,數學也很差)而是在思想上(李敖在思想上是早熟之人)。嚴僑卻是如假包換的地下中國共產黨員。嚴僑有兩個也很有名的妹妹,大妹嚴倬雲,嫁給辜振甫;小妹嚴停雲,就是女作家華嚴。李敖有勇於殉道的精神,並成為「正義的共產主義者」,始於高中。 1953年時,三十三歲的嚴僑被捕。李敖感傷之外,更尋思如何照顧嚴師母和三個三歲內的幼兒。他跟嚴師母商議多次,仍是一籌莫展。那時只是高三的李敖,家窮,又沒有任何收入,他卻不吃早飯,存了一些錢,接濟了嚴師母。李敖的父親知道後,嚴肅責備他:「嚴僑既然被捕了,誰還敢幫他呢?」這不敢伸出援手的心態,是當時白色恐怖的統治下,人人自危自保的常態。 嚴師母和李敖只有尋求嚴家親屬的幫忙,畢竟是血親關係,易避開政治牽扯,或能免掉國民黨的嫉忌與牽連。嚴師母後來北上投親,希望親屬能施以援助。但是辜振甫等也不敢施以任何救援、資助。嚴師母備嚐人間冷暖,為了全家活命,只好把老大老二送到孤兒院,把老三寄養給人,自己去做下女(女傭),還是給外國人做下女,中國人是不敢請「匪諜之妻」的! 後來「中國信託」一事,李敖趁機狠狠敲了辜振甫一筆。辜振甫自知勢態嚴重,邀來小姨子華嚴一同前來談判。經華嚴好說歹說,最後以八倍價錢買回股票,作為「答覆、謝罪並賠償」,李敖才算出了累積二三十年的一口惡氣。李敖將十萬元即期支票送給了十多年不見的嚴師母,並告訴嚴師母:「這個錢你可以拿,這就是三十年前對你閉門不見那人的錢,今天我總算給你出了這口惡氣。」嚴師母哭了,她收下了錢、收下了溫情與舊情,也收下了人間絕無僅有的李敖式的正義。 《2018年4月2日於華府》 [註一]:2017年2月25日,亞洲週刊的記者曾問李敖:「有沒有立遺囑?」李敖回:「沒有,偉大的人都沒有遺囑,我一生的行事就證明我是什麼樣的人,就算你立遺囑,誰會聽你的?毛澤東立遺囑說,你(指華國鋒)辦事我放心,還不是被趕下來。(笑),遺囑沒用。」李敖不寫遺言、遺囑⋯⋯何來「李敖的遺言」? [註二]:《胡適留學日記》裡有一則〈借一千,還十萬〉的札記,寫施特來特(Willard Straight)以十萬元的紀念堂,酬答他欠過一千元的知己休爾可夫(Schoellkopf)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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