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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30 06:14:23瀏覽180|回應0|推薦2 | |
去年民國99年因讀書會幸玲的分享,我第一次看到下面的這篇文章: 向下開的櫻花/他也是一個爸爸 【聯合報╱王文華】 2010.04.15 04:20 am 我們只記得林覺民是個烈士,卻沒有想到他也是一個年輕的爸爸。 他19歲時生下長子依新,24歲死前太太已有身孕。他死後一個月,意映早產生下第二個男孩仲新。兩年後意映抑鬱而終……
當我不再是青年,我才開始慶祝青年節。當我不再崇拜英雄,我才看到了英雄的人性。 還記得 今年的青年節默默地過去,沒有人慶祝,甚至沒有人提起。 但我卻舉辦了一個私人的紀念會。 在這場一人的紀念會中,我認識了99年前那些革命黨人。
然後我發現:其實我從來不認識他們。
「青年節」、「黃花崗72烈士」、「拋頭顱灑熱血」,是四、五年級同學熟悉的辭彙。當時政府和學校為了鞏固愛國教育,強勢推銷青年節和相關節日。 每年到了這些日子,學生被逼著排字、做壁報、出席晚會、參加作文比賽。 再怎麼愛國的孩子,年復一年參加教條式的活動,久了也產生反彈。
愛國教育除了發生在排字的操場,也發生在準備聯考的課堂。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要熟背,錯一句打一下。「遍地腥羶,滿街狼犬」的「腥羶」是什麼意思?月考時一定會考。沒有人跟我們細說文章背後的故事,老師和學生都只關心聯考時會怎麼考。於是當聯考結束後,什麼「黃花崗72烈士」、〈與妻訣別書〉,都被我們報復性地丟掉了。其他所有死背型的學科,如國文、三民主義、中國文化基本教材,也跟著陪葬。這並不代表我們討厭李白、國父、孔子或林覺民。 其實我們從頭到尾根本沒認識過他們。他們是代罪羔羊,我們把他們跟壓抑的政治氣氛和扭曲的聯考制度畫上等號。
上了大學,有開明的環境和自主的思考空間,照理說可以重新認識歷史。但我們反彈太強烈,沒時間也沒心情溫故知新。我們忙著玩四年,沒力氣去研究五千年。 而且大環境變了,很多議題就不再適用了。黃花崗烈士、〈與妻訣別書〉,發生在動蕩的大時代,而不是中產階級的小康社會。當我們每天忙著打工、打電動、塞車、跑趴、玩股票、付房貸,回家後只有力氣罵老公死豬,沒有心情說意映卿卿如晤。 稱謂變了是小事,重要的是精神也變了。 我們想盡辦法增胖到不必當兵,很少人會為了國家民族而犧牲生命。
久而久之,329自然被淡忘了。 今年我偶然間上網查黃花崗之役,才發現我不是淡忘,而是從來沒有認識過。 我不知道黃花崗之役其實不是發生在國曆329,而是1911年的農曆329(國曆
我不知道這些,是因為我把他們一概看為「烈士」,是被政治神化過的聖人。 他們在我們心中是象徵,是價值,是雕像,而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雖然他們最後是最血淋淋的一群)。在位者不要我們認為,我們也不會認為,這些年輕人是會跟我們一起唱KTV的朋友,或是擠捷運時站在背後的路人。
然而當我25年後重讀〈與妻訣別書〉,我發現林覺民可能就是這樣一個任性的年輕人。當然,他「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或「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的情操, 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今日的我們不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甚至不會祝前情人愛其所愛。我們會詛咒分手的情人去死,希望他下一個情侶不及我們的萬分之一。
但同時林覺民也只是個孩子。 13歲時老爸要他考科舉童子試,他痛恨清廷,不願當官,在考卷上大筆一揮「少年不望萬戶侯」七個大字,交卷走人。他狗急跳牆時也會扯謊。 日本留學到一半,他回國參與黃花崗之役。家人說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他騙說學校放櫻花假,同學們結伴回國旅遊。
他也是酒鬼。他逃家搞革命,回來後老婆斥責他,不是因為他革命,而是因為他沒有帶她一起。黃花崗之役前他回家,想告訴老婆新計畫。但看著老婆肚子裡的孩子,又不忍心說出口。年輕的他失去方向,只有「日日呼酒買醉」。
再讀〈與妻訣別書〉,我最感動的不是林覺民超越凡人的大情懷,而是夫妻之間的小甜蜜。他18歲時娶了小他1歲的陳意映,回憶新婚,「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哪一段愛情不是這樣呢?當我讀到「低低切切」四個字,林覺民突然活了過來。他不需要再戴著「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帽子,他只是一個剛戀愛的少年!我們只記得林覺民是個烈士,卻沒有想到他也是一個年輕的爸爸。他19歲時生下長子依新,24歲死前太太已有身孕。他死後一個月,意映早產生下第二個男孩仲新。兩年後意映抑鬱而終,不久後,長子依新也因病過世。一個家庭,就這樣破碎了。
當我在紀念青年節時,我想起的不止是那72名烈士,還包括那72個破碎的家庭。 我懷念的不是推翻清廷,而是這一對對年輕夫妻。所謂的大時代,也不過就是人的故事。這些人和我們沒有兩樣,只不過都做了大事。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去背誦「公眾人物」的豐功偉績,而沒有去了解那些「人」的家常故事。後人或媒體在塑造「人物」時有教化目的,難免避重就輕。但「人」就是人,往往一言難盡。 好的「人物」,未必在私下是好「人」,而好的「人」,也未必會成為人物。 為了聯考,我背了那些「人物」。但為了人生,我寧願去認識那些「人」。
99年後的今天,時代和人心都變了。 狗熊比英雄多,保命比革命急迫。 但環境雖變,仍有許多年輕夫妻,為了規模較小的革命,日夜奮鬥。 認識林覺民25年後,我從青年變成中年,才深深體會到青年的可貴。 他們總是這樣不聰明、不世故、不計較地去做這些傻事,革命也好,愛情也好。 青年節真正該提倡的,不是奮發向上,而是年少輕狂。 就像林覺民這樣。除了「烈士」頭銜,他也是一個老公,一個爸爸。 做為烈士,他求仁得仁。 但做為爸爸,他沒有盡到責任。 但正因如此,他反而更真實,更值得尊敬。 他跟我們一樣,無法面面顧到,在掙扎和懊悔中,做了人生最大的決定。 古往今來,誰能雙全? 每一段功績背後,都有一段辜負。 今日紀念林覺民最好的方法,也許不是熟背意映卿卿如晤,而是想想我們的付出,和我們的辜負。
與妻訣別書----------林覺民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 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 成眷屬;然遍地腥羶,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語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 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 ,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 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其使我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 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 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 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 ,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 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 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見告 ,我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 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余 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時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 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無時無地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 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 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重圓?則較死為尤苦也。將奈 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 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 吾今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眼成人,汝其善撫 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 其以父志為志,則我死後,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日後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 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 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汝旁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吾愛汝至。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 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夫!紙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 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舍我,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 辛亥三月二十六夜四鼓 意洞手書 民國100年329青年節過後的一天,我讀到朱學恆的「為她完成那未完成的故事」,深感:是的!我們的付出和我們的辜負何在?天天聽聞看見令人落淚鼻酸的事在我們週遭發生,我,一個懷抱理想,還相信愛的小人物,究竟可以做些什麼,來讓它變成一股可以改變的力量?在腦海想、醞釀後,不論是筆之為文,讓更多人知道且一同響應,或直接一己獨自,抑或串連更多心有戚戚焉的一起行動……都可能因為確實去做了,產生了改變這世界的漣漪!年輕時,我也背誦過「與妻訣別書」,卻真的因為太少不更事,無法想像體會背後種種。隨著閱歷角色的更迭,漸漸學會溫柔溫暖地行事,卻也依然不斷辜負—對父母、家人、老師、友人……。若深覺「得之於人者太多,而出之於己者太少」,那就從此時此刻改變吧!Just do it! Yes, you can! Yes, I can! Yes, we can mak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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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