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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09 20:26:24瀏覽3014|回應0|推薦0 | |
他打開櫃子,拿出幾罐茶葉,「紅茶好嗎?」他問。 我不置可否。 「喜歡哪一種?」 「有大吉嶺嗎?」我問。 他搖搖手上的一罐茶葉。 那是我生前最喜歡的紅茶種類。 他俐落的將茶具準備妥當,大茶盤上還有幾盤簡單的點心。 等他在我身旁的另一張椅子坐下,玻璃壺裡的水已經滾起大大小小的氣泡,在寬寬的弧度裡不斷翻騰著。 沸騰的開水緩緩倒進茶壺中,壺中立刻激起一股茶香,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茶的香味和溫暖的白煙,隨著記憶在我的胸臆中流動。 似乎回到好久以前的那段日子。 以前每到下午,我總習慣泡上一壺茶,讓茶香流洩在整個房間當中,也許畫畫圖,也許看看書,有時什麼事也不做,只是看著窗外發呆。 晚上睡不著時,我也總會泡上一壺茶,倒不一定要喝,只是喜歡茶煙在屋裡飄散的感覺。 這房間好久沒有飄著茶香了。 今晚茶香依舊,而我,卻不再是往日的我。 吸著茶香,滿足卻又感懷的嘆了口氣。 一睜眼,卻見他盯著我瞧,只能報以不好意思的一笑。 「年紀輕輕的,學大人嘆什麼氣?」他沏起一壺茶。 年輕?我過了好幾年的空白歲月,鬼是不會長大的。 我不想解釋,聳聳肩反問他: 「你呢?年紀輕輕的,為什麼生那麼大的氣?」 「我什麼時候生氣啦?」他邊問邊遞過一杯剛盛的茶。 接過茶,就著杯沿深吸了一口氣。鬼是不碰人間食物的,不是有句話說,不食人間煙火嗎?就是在說我們這些不會長大的非人類。 「下午,你罵人的聲音隔壁聽得一清二楚。」我說,「還有,你剛醒來的時候也生氣了。」 「下午我生氣是因為我心情不好,」他喝口茶,搖了搖頭,「至於剛才,一覺醒來,就發現有張陌生的臉貼在自己臉上,換了妳,妳的心情應該也不會太好。」 他若無其事的說著,就像陳述一件無緊要的事。這件事,卻燒紅了我的臉。 我捧著茶,認真感受茶的溫度,希望沖淡一些尷尬的感覺。 「老實告訴我,」他壓低了聲音說,「妳把臉貼在我臉上做什麼?」 他真會挑話題說。 我清清喉嚨,希望找到一個可以說服他的理由。 「其實,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認真的說,以前母親也是這樣測看我有沒有生病。 而且,這應該是個好理由吧! 「真的?」他揚了揚眉。 拜託,他真以為我會非禮他嗎?搞不清楚狀況,剛剛吃虧的可是我。 就算我真的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那又怎麼樣?他剛才還不是靠在我頸邊說話,一人一次,應該扯平了。 而且我從沒跟任何男子這麼靠近過。 我記起他靠向我臉頰的面孔,還有吹在我頸邊的氣息,我的臉又熱了起來。 快回一些話呀!我提醒自己,好歹我也是靈界的引渡使者,怎麼可以因為區區一個凡夫俗子的三言兩語就顯得驚慌失措。 「就像你習慣靠在人家耳朵旁打招呼一樣,我也習慣用額頭幫人量體溫,表示關心。」我說。 對,就是這樣,千萬不能示弱。 「很特別的關心方式,」他搖晃手中的茶,「不過測量的時間有點長。」 他是什麼意思?暗指我占他便宜嗎?我又漲紅了臉,這次可不是尷尬或不好意思,而是真的生氣了。 他對惹怒人真有一套。 「因為我測不出你的體溫,有好幾分鐘,我以為你不是死了,就是冷血動物。」 糟糕!這話太傷人了。我要走了。 放下杯子,正打算離去。 「妳真有趣!」 才一轉身,就聽見他對我刻薄的言詞所下的評論。有趣?很少有人被罵了,還會覺得有趣。 「怎麼說?」我聽見自己愚蠢的聲音。 呆子!還站在這邊幹嘛?該走了,還說個沒完。 有時,我真氣我自己。 他拿了塊餅乾,遞過來,「多坐一會吧!」他說。 分不清楚他的話究竟是邀請還是命令,接過餅乾,我又坐了回去。 呆子,我暗罵著自己。 「妳常半夜到處蹓躂?」他沒回答我的問話,反而叉開話題。 「我只有晚上能出來。」這一點我已經說過啦! 「為什麼?」 「有點難解釋!」我總不能告訴他,他白天看不見我吧!大白天見鬼是很不吉利的事,據說見到的人會有血光之災呢! 「年紀輕輕的有什麼複雜事?」他嗤之以鼻。 「複雜和年紀沒有正比或反比關係。」 「醫院的生活,似乎讓妳有不少領悟。」 「醫院裡,每天都有生離死別的故事。」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最讓人神傷的就只有離別而已。我每天要看那麼多令人神傷的事,就算外貌不變,心也會蒼老。 「聽說,這層樓都是一些需要長期療養的病人,妳生了什麼病?」他問。 「我的心臟破了一個洞。」就是因為這樣,我的生命才填不滿,「你呢?你又為什麼進來?」我們的對話好像囚犯間的問候語。 不過,對我而言,這裡跟監獄沒多大差別。 「跟妳一樣,我這裡也破了一個洞。」他指指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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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