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遺產

香港遠近馳名的燒鵝老店「鏞記」將要結束營業，我知道後不無惋惜，而它的結業倒不是由於生意好壞。

記得有次順道經過，我帶著好奇心走進去想一睹這家店是否名不虛傳，卻沒料店內水洩不通，花了幾十分鐘，依然沒能找到一個位子，由於其他事務在身，只能與它擦身而過。不過離開時，我已經有了答案。

鏞記燒鵝的股權爭奪戰已歷時五年，自創辦人去世後，兩個兒子即由家裡走上了法庭，爭鋒相對，雙方咬牙切齒，彷彿都是受害者，不共戴天。這場官司便一直打下去，打至兩人都辭了世，像遺產般留給了後代。在這場惡夢裡，雙方的兒女各贏了一個回合，最終須由終審法院一錘定音。結果長子一方勝訴，他們決定將百年家業結束，取回「應有」的部分。

類似的橋段在電視劇集裡司空見慣，兄弟越是不和，越是毫不留情，收視率往往越創新高。然而現實中，同樣的情節卻是不堪入目。相煎何太急，當年曹植就是在大哥的刀光下，七步寫下了這首千古悲歌。

或許自該隱殺了亞伯，兄弟反目的種子就以歷史為土壤。聖經裡同樣有類似記載，最為人熟悉的莫過於以掃和雅各這對孿生兄弟。本來神已預言「大的要服事小的」，在祂的計劃裡，長子的福分早晚會歸雅各。

可是利百加和雅各顯然將人生的重心顛倒了，別說家庭，就是把神也給置諸腦後，眼中就只有這個名分。結果，祝福雖然千方百計騙取來了，但雅各也賠上了二十年的流亡生活，終其一生再沒見父母，這個家自然也不成家。

雅各和以掃幸而能化干戈為玉帛，可惜兩人的恩怨，還是像鏞記兩兄弟一樣留給了後代。雅各到死也不可能料到，兩人的後代幾千年來紛爭不斷，樑子越結越深，幾乎像基因與生俱來。

在這方面，雅各的十二個兒子比他幸運多了。約瑟與兄弟重逢的一幕總教人窩心，受害者願意寬恕，加害者痛悔認罪，彼此哭成了淚人。這不就是最理想的大團圓結局嗎？然而一眾電視劇集中，兄弟反目而能大團圓的少之有少，現實中相信只會更少。約瑟與兄弟多年來的痛苦能夠化解，關鍵在於約瑟，更在於他最為看重的至高者。

亞伯拉罕雖為一代財主，可是最後他能留給子孫約瑟的，大概只有上帝。約瑟被兄弟賣到埃及時，兩手空空，惟一的財富就只是這筆遺產。不過，約瑟的曾祖亞伯拉罕真是將最好的遺產留給了他。我想，除了上帝，亞伯拉罕或許也留下了另一個寶貴遺產，就是他的榜樣。他的兄弟哈蘭大概英年早逝，將獨子羅得交託給他照顧。

他與兄弟的感情想必篤厚，沒有辜負所託，一直視羅得如己出。後來兩家僕人相爭，亞伯拉罕不願看見，甚至對羅得說：「我們是骨肉。」到了神將要對所多瑪施行審判，亞伯拉罕為了兄弟這個兒子切切求情，情急之下竟變成了市集裡一個討價還價的高手，將神的底線一砍再砍。

曹丕和曹植、該隱和亞伯、雅各和以掃、約瑟和他的兄弟，全都經過了幾許風雨，那時看似贏家的，其實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這就像萬有引力的法則，即使將一個沙漏反轉過來，上方滿是沙，看似很豐富，但隨著時間流走，總免不了空空地歸於靜止。然而，人不像沙漏，不可能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