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出門，他總喜歡我打扮得美美的。今天這麼盛大的日子，更不能馬虎了。

美容師一絲不苟的在我臉上打粉底、抹粉、畫眉、描眼線、塗唇膏，我好想和她說說話，但她專注的神情讓我乖乖的閉上嘴。他一向嫌我話多，他講一句，我講十句，其實抱怨歸抱怨，他聽得可樂著呢！那次我出國十天，頭兩天還好，到了第三天，他就開始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快點回家，「妳不在，家裡靜得慌。」

大概是覺得我的氣色太差，美容師拿腮紅刷在我臉頰刷了刷，我很緊張，該不會刷成猴子屁股吧！我左右瞧了瞧，好險！沒有太離譜。「妳的技巧真好！」我誇獎她，她回過頭，打了個寒噤，一旁的女兒問她怎麼了，她說「有點冷，冷氣是不是太強了？」

「我可以進來了嗎？」守候在門口的他等不及了。「好了！好了！你看你太太多漂亮！」美容師站起來，把化妝箱推到旁邊。他走過來，彎下腰，凝視著我，豆大的淚水滴下來，哭得像個孩子。

「爸！你看你，老媽的妝會被你弄壞啦！」女兒扶著他，安慰他，他用手背擦著眼淚說：「我不哭！我不哭！讓我再看看她。」他紅著眼眶坐在棺木邊，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就像五十四年前初入大學時，我倆同班，每次約會，他總靜靜的看著我，不管我講什麼，他好像都聽得興味盎然，弄得我很不自在，罵他瘋了，他嘻嘻笑著說：「我就是愛看妳，妳能拿我怎麼辦？」

告別式即將開始，我這個化得美美的老太婆將讓親友瞻仰儀容，女兒和女婿都到外場招呼去了，他沒有離開。他說：「讓我陪陪妳，最後一次了，一起見見我們的客人！」我的魂魄繞到他身後，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老公！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