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阿福逃跑的那件事，每當我記憶起來，其過程始末，似乎沒有是非對錯，也沒有答案；沒有答案，也許正是無解的答案。

那天，去醫院接班的時候才知道，阿福趁著吃午餐的時候逃跑了，他一向都是很能跟醫院合作的病人，這次為什麼逃跑？我相信跟他最近的家庭變故有關。

阿福與妻子結婚十二年，生了兩個孩子，但阿福時常發病，醫院來來回回，養家活口的重任就落在妻子身上。他的妻子是做美髮設計的，勉勉強強養活孩子，丈夫的醫藥費更需要政府補助，但真正累的，還是丈夫躁鬱症一發病，非得立刻送醫。

剛認識阿福時，覺得他已經算是命好的了，因為他妻子每週都會來看他，而大多數的病人，家屬個把月才來送零用錢及衣物，或者一年半載難得來一次。像阿福妻子這樣對待他，每週探望，且只要病情穩定醫師同意，就會接他回家，這樣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當年二十多歲的我，一直把阿福跟他妻子的感情，想像出一幅真愛的畫面，以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樣的情形一定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阿福生病這些年來，照顧他的都是妻子，他的父母也不在人世了。但是，我真的沒有料到，現實就是這樣殘酷的發生了。

那天，我們醫院收到一份通知，要我們證明阿福的病情，原來是阿福的妻子向法院訴請離婚。這令我們幾個護士都很訝異，除了心裡有底，要處理阿福的情緒，甚至可能導致的種種發病情形之外；每個醫護人員心裡更是五味雜陳，有人說：「將來誰會照顧阿福呢？唉！」也有人說：「照顧阿福是很辛苦的，一輩子這個病纏繞不休，他老婆才三十幾歲，就這樣埋葬掉自己的人生，不是太可憐了嗎？」當時，我聽了什麼話也沒有說，因為我不知道誰可憐，總之不會是我們這些處理善後的護士。

阿福知道妻子離婚的訴請，所以從醫院逃跑了。我想他的妻子雖然學歷不高，但卻有處理的智慧，因為結局是她通知醫院阿福回家了，經過與醫師的討論，知道怎麼跟阿福講，然後我們去把阿福帶回醫院。

後來的幾個月，阿福的妻子照樣每週來看他，我不知道離婚的事處理的怎樣？因為阿福不是我的病人，不敢直接問阿福，只知道醫院處理的目標，就是在心理治療上讓阿福接受並體諒妻子的情形，並且配合藥物，以及生活情緒的多加觀察。 

後來，阿福轉到別的病房，我依稀知道他跟妻子還是離婚了，但他妻子還是會帶著孩子來看他，給他一些生活經濟上的幫助；或許，這是另一種很好的結局；不再是夫妻，卻仍然有情有義；我也不知道他妻子這樣的探望在離婚後會持續多久，但能來已經很不錯了。

到底誰比較可憐？病人或者家屬？沒有對與錯！只有命運的捉弄！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萬般無奈的沈痛吧！沈痛，這可能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