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袁瑛馮潔實習生袁端端發自北京

　　凌晨兩點的撤離令

　　4月20日下午,奧拉佛正在自家的農場裡幹活,不斷打進來的電話似乎讓他有些不耐煩了,“我要先忙農場裡的活,你們晚點打過來。”自從冰島第五大冰川———埃亞菲亞德拉冰蓋冰川下一座沉寂了近兩百年的火山在13日深夜爆發,奧拉佛日子便被打亂了。由於剛剛被獲准返回農場,奧拉佛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被火山灰覆蓋的草場裡,給自己的牲畜找到飼料。

　　奧拉佛的農場正坐落在埃亞菲亞德拉冰蓋冰川附近。4月14日凌晨兩點,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一家人。“您的農場位於火山爆發危險區域,請您立即撤離。”來自冰島民防局的電話讓奧拉佛猝不及防。來不及帶上牲畜,奧拉佛一家,包括他的親戚,逃離到幾公里外的一個農舍,這個農舍是專門為了例如火山噴發之類的緊急事件而準備的。“雲層的縫隙中看到巨大的蒸汽雲,就像一個大蘑菇。它大約有6000米高,看起來非常巨大,比我們以前看到的都要大得多。”奧拉佛的兒媳有些興奮地這樣描述她在4月14日上午看到的情景。

　　上一次埃亞菲亞德拉冰蓋冰川附近的火山爆發是180多年前的1823年。幾個星期前,奧拉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農場會在頃刻間遭遇火山的威脅。3月20日,位於埃亞菲亞德拉冰蓋冰川附近的一座火山首次爆發。冰島大學火山學家希德曼森在他的觀測日記中這樣記載,“這是一次徐緩的噴發……並在3月30日進入更為穩定的振動。”很快,這座新爆發的被認為“暫時安全”的火山成為了火山愛好者的勝地,甚至有“作秀”的廚師在火山口架起了爐灶,現做起“熔岩烤龍蝦”,就地高價兜售起來。遭受經濟危機重創的冰島居民,迫不及待地提前創造“火山”旅遊消費。

　　一個月間,對火山習以為常的冰島人忽略了看似平靜的火山。然而,4月13日23:00,根據希德曼森在觀測日記中記錄到的:大範圍的地震在埃亞菲亞德拉冰蓋中心爆發,埃亞菲亞德拉冰蓋中心的一處新的火山口爆發。冰島外交部發言人岡納斯多特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這次爆發的規模,是幾個星期前的十倍。”和奧拉佛一樣,從4月14日凌晨兩點開始,二十餘座農場的居民得到民防局的通知,被要求撤離危險區,涉及人數達八百多人。

　　火山灰襲擊全球

　　埃亞菲亞德拉火山噴發後,大量的火山噴發物被拋向高空。隨著風向的不斷轉變,包含大量硫磺成分的火山灰將這種恐懼和混亂帶到了歐洲,甚至全球。近乎七千多米的高空中,火山灰隨風飄散,歐洲隨之採取的“禁飛”規模堪比“9·11”襲擊。

　　林申飛就是全球數萬被困者之一。這個倫敦建築大學二年級學生上週末跑到紐約旅行,週一興沖沖趕往邁阿密,然後在準備飛回倫敦的最後一刻被告知,歐洲上空瀰散著來自冰島南部的火山灰。能鑽進飛機引擎的細小顆粒和讓飛行員無法辨別的火山雲團,阻隔了他的回家之路。

　　這道史上最嚴“禁飛令”引發的多米諾效應,已經讓整個歐洲航空業陷入癱瘓。“幾乎所有人都遇上了出行麻煩,”丹麥姑娘卡米拉在郵件中對南方週末記者說。就在一個月前,卡米拉還“嘲笑過”冰島鄰居———“冰島人居然覺得哥本哈根更冷”。

　　據統計,全球約有680萬人因冰島火山爆發而受困機場。此前,國際航空運輸協會將臨時空中管制措施每天給歐洲航空業造成的損失從1.47億歐元上調至1.86億歐元。歐洲旅遊業遭受超過10億歐元的損失。

　　法國航空公司一位高官甚至抱怨道說:如果歐洲空中管制無法盡快解除,歐洲第一大航空集團法荷航集團約50萬個直接工作崗位和150萬個間接工作崗位將陷入“全面技術性失業”狀況。

　　不僅如此,因航班的停飛,肯尼亞的花農們每天損失100多萬美元。農民種植的蔬菜和水果也因航班停飛,只能成噸地被丟棄。那些關心歐冠的球迷們也發現,兩支客隊將不得不長途遠征。本週二,根據韓國氣象廳最新消息稱,冰島南部埃亞菲亞德拉冰蓋火山噴發產生的火山灰抵達並可能影響到中國東北地區和朝鮮等東亞地區。

　　中國災害防禦協會火山專業委員會副主任趙誼認為這只是“餘孽”。埃亞菲亞德拉火山噴發級別低,影響主要集中在歐洲地區,而火山灰和細碎殘渣在大氣中的漂浮是難免的,即便這些灰渣抵達中國邊界,也很難造成什麼影響,大可不必驚慌失措甚至杞人憂天。“冰島的火山爆發,究竟是個區域危機,還是全球危機?”阿克塞在北京的辦公室裡,指著冰島地圖上火山爆發的地點,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紅點,喃喃自語道。

　　火山口上的國家

　　在緊急農舍裡度過的那一晚,奧拉佛說他最擔心的是自己那200多頭牛羊。由於火山灰的覆蓋,火山臨近的農場幾乎找不到可以供牲畜食用的飼料,奧拉佛和他的鄰居們不得不開始宰殺牲畜,或者乾脆放棄家園,準備離開。

　　如今,距離火山再次爆發已過去一周經,奧拉佛說,空氣中瀰漫著的依舊是揮之不去的硫磺味。這幾天,冰島南部開始下起了小雨,雨水與火山灰攪拌在一起,使得道路更加的泥濘和濕滑。

　　地球上鮮有像冰島這樣的地方,人類的命運與火山噴發如此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初到冰島的人,都能立刻感受到它的荒涼。放眼望去,地面上覆蓋的幾乎全是千萬年前火山爆發後遺留下來的熔岩。

　　正因冰川和火山眾多,冰島素有“冰火之國”稱號。冰島共有火山200至300座,其中40至50座為活火山。早在公元10世紀,冰島就經歷了有史料記載的第一次火山爆發。

　　冰島駐華使館的阿克塞參贊就曾經目睹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火山爆發。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1973年的一次規模並不大的火山爆發中,一個名為Vestmannaeyjar的小鎮幾乎全被埋葬在了熔岩和火山灰下。

　　受此次火山噴發影響的區域是冰島重要的農業區,這裡飼養了冰島15%的牛,6%的羊和17%的馬,與此同時,冰島12%的乳製品也產自火山噴發地。

　　4月的冰島正在為即將來臨放牧的季節做準備,然而,火山噴發持續的時間越長,帶來的火山灰將會進一步破壞牧場和穀物。“火山是冰島人生活的一部分,這就是現實。”阿克塞參贊無可奈何地說。

　　被喚醒的恐懼

　　本週二,歐洲航空安全組織已宣佈,歐洲國家將有1.4萬個航班於當日恢復正常運行,這一數字約占正常情況下航班數的一半。

　　看起來,火山灰危機正在一步步趨緩。然而,一股不安的情緒仍然在冰島居民中瀰漫,這股不安則來自卡特拉,這座冰島最活躍的火山之一。

　　卡特拉火山與最近噴發的火山同樣位於埃亞菲亞德拉冰蓋冰川下。“埃亞菲亞德拉冰蓋火山最近兩次的歷史性噴發,一次在1621年,另一次是在1821—1823年,的確都是伴隨著卡特拉火山的噴發。”英國紐卡斯爾大學的地理學教授安迪·魯塞爾對南方週末記者解釋道。

　　安迪在3月火山爆發前,剛剛從冰島回到國內,“一個普遍性的預測是由於埃亞菲亞德拉冰蓋爆發,裂縫會變大,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卡特拉火山下面的冰山爆發更大火山噴發風險加大。”安迪說。

　　卡特拉最近一次爆發是在1918年,根據卡特拉以往40-80年的爆發週期,這一次間隔似乎長了些。

　　奧拉佛和冰島當地居民,依然還記得父輩們所描述的卡特拉爆發時的壯觀景象:卡特拉在1918年噴發所造成的洪災,幾乎相當於整個亞馬遜河流的水量,並且迸發出如房子般大小的石塊。

　　科學家們已經提出警告,卡特拉火山爆發的潛在威脅,有可能使得全球寒冬期延長。或許,歐洲航空危機僅僅是個開始。

　　加拿大卡爾加裡大學地球科學系教授帕特裡克·胡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火山灰還在向北美和亞洲移動。至於這些區域會受多大影響,取決於是否引發其他火山的噴發、噴發釋放物的含量、持續的時間以及地區間空氣的流動。“這些釋放物將會遍佈整個世界”。“我們正密切關注卡特拉火山的活動。”冰島外交部發言人岡納斯多特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From南方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