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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翼--第一章
2006/07/21 09:54:54瀏覽173|回應0|推薦1

第一章 

寄居

 

盛夏,大將軍府,永靖八年

 

夏院,御賜大將軍府中最精緻費工之處,專用於接待回府省親的皇室成員。中央的五座樓閣各自依所面對的美景命名,分別是:蓮池、修竹、藥卉、秋木、梅林。眼前不盡萬色展,身後何止一望休;左窗恰盈嬌艷姿,右簾堪遮高雅幽。當中最受京人讚嘆的是位於西邊的蓮池,此中緣由卻非翠綠蓮葉襯著各色蓮花迎風搖曳時的奪人眼目,而是立於中央、被上等美景圍繞的六角涼亭!

 

四川玉龍雪山的千年寒玉在此只落得一桌五椅,連大夫都難得到的上等絲杉被劈砍為柱,僅雕上寥寥數朵的流水行雲為飾,十尺珊瑚、百兩翡翠皆薄削成片,充作亭欄上的鮮紅牡丹和軟葉翠梗。極盡的奢華卻透著無比的飄逸,是高雅的諷刺也是平民無法體會的尊貴。亭中,依照更迭的四季氣候而隨時替換上竹簾或絲簾,讓人隱身在重重帷幕中閒適的欣賞室外美景。

 

盛夏日火頂上燒,縱是閉門不出,仍無法減少絲毫熱氣。不過,今日懊熱的南風卻沒能吹進垂下白湘竹簾的蓮亭,反而是送入陣陣清淡荷香。亭內兩名或坐或站的男子,各據一方的暗中宣示氣勢。坐著的男子一襲粗布青衫,白淨瓜子臉有著南方的書生纖細,但頎長身形卻顯出北方的俠客豪氣,舉手投足間更有著壓倒群雄的氣勢!而負手立於亭邊、假意欣賞美景的男子,正是現任夏院主人,大將軍慕容倫。

 

「言下之意,今日是要向我討回十年前的人情囉!」聽完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封王一事內情後,坐著的男子不帶感情的開口說道。

 

「是!我曾說過當年救令弟的人情,不會勉強還。但,今日之事非你莫屬!」停頓一下,觀察一下男子的臉色,慕容倫才又續道,「你…….能接任祈王王傅一職嗎?天下第一莊、傲刀莊莊主、現任武林盟主,東方羲!」

 

「哼!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了吧!"王傅"一職,想我東方羲一介草莽可擔不起此重責大任。你應該去找當朝狀元,而非我這個武林草莽。」東方羲刻意強調"王傅"二字,譏諷大將軍找老師找到武林來。

 

不以好友的譏諷為忤,臉畔掛笑的慕容倫走向玉桌說道,「此言差矣!司璃乃千金之軀,要什麼樣師父還怕找不著!請你來就是希望你能傳授一般夫子無法教的,例如用人之道、治理之法………未完的語意再次停頓。慕容倫環視四周,卻依然小心翼翼的附在東方羲耳旁說道:「或是使毒….

 

方方直身,就面對面撞上慕容倫的右頰,痛的他捂著臉瞪視,東方羲卻不以為然的挑眉示意。慕容倫不怕死的再提出一項要求:「外加一名死士,由你挑選及訓練,成為司璃的左右手。」

 

聽完諸多特殊要求,東方羲開始懷疑慕容倫為何能如此肯定他會接下王傅一職!

 

「真麻煩!你當我是什麼,要求的太多了吧!如果我說不想接下此職呢?斜眼瞪向將軍的俊顏,他相信大將軍很清楚威脅武林盟主的下場。

接下恐嚇大於懷疑的眼神,帶著算計的微笑,慕容倫給了一個很商人的解釋,「你會的!仔細想一想,如果你是王傅,未來要是司璃入主東宮,會剷除還是資助傲刀莊?再說,就算他將來無法成為太子,至少作為一個皇帝寵愛的王爺,雖無大權也有財力,能回報你的地方還嫌少嗎?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還要我一一解釋下去嗎?」以未來願景打動東方羲,幕容倫不太願意動之以……情。

 

不及聽完慕容倫滔滔不絕的膚淺,東方羲起身步至亭邊,看著池中搖曳生姿的蓮花,腦中考慮著是否將自己及傲刀莊的未來押注在小小祈王身上。其實今天走進夏院時,多少也猜到慕容倫請他過訪的目的。畢竟身為武林盟主,要是連這等小事都不清楚,那他是怎麼坐上高位!那個單純的大……笨將軍!他更知道慕容倫特地約在他初見祈妃的蓮亭是何用意,不就是要他顧念舊情,答應照顧她的孩子?但……他就不擔心自己會對祈王不利嗎?還是……這是她的遺言呢?

 

落日探碧水,弱荷承斜夕,蓮池豔容此時盡入眼簾。上一刻還掛著的竹簾也由防蚊蟲的鵝黃飛雲絲簾換下,簾起、憶起……帶繭的大手撫上柔簾,東方羲清楚的記得,這絲是他親自下江南,只此一次,動用盟主之權,向飛雲坊主人以半匹一萬兩黃金的高價購來的,還曾經轟動一時呢!睹物思人,美麗令他動心的伊人卻已在忘川西岸。罷!就以人情為由,代她教養兒子吧!

 

轉身正欲開口,慕容倫卻走至身旁,搶先一步開口:「我之所以用還人情為由,就是不願你落入往事。聽我這個多年朋友一聲勸,往事如風,迅不及捉,更是無法留住!如果你不願再踏入這裏,我另尋王傅即可!一如當年所言,我絕不勉強你。」望著妹妹最愛的蓮花,慕容倫多少知曉東方羲剛剛在想什麼,所以……才勸他放下,放下那早已不屬於他的……人兒。雖然自己決不會招認,今日找他來是因為妹妹的交代。

 

望進好友的關心目光,她……畢竟是已逝的皇帝愛妃,而自己則是江湖中人。沉沒漫延了許久,東方羲才緩緩啟口:「我知道你怕我惹到他,是吧?」看著長年暗中袒護的高官朋友,他心中有的不只是感激!「放心吧!我已非當年的東方羲。行事之間,自有分寸!」拍拍身旁的肩膀,兩人一起落坐。東方羲親手斟了兩杯酒,下定決心的許出諾言,「王傅一職我接下了,給些時間處理私事吧!給我三年,三年後我和……司璃的護衛會一起過來。」

 

「好!兄弟先以薄酒代替司璃謝謝你。三年後,慕容倫必備美酒,以候佳音!」一得應允,慕容倫放下懸著的心。而原本就是熟識的兩人,此刻皆放下人人敬重的身分,毫無形象在優雅的蓮亭中放肆的飲酒…………

 

永靖十一年,初夏,大將軍府

墨黑有神的水亮雙眼鑲在五官精緻的小臉上,再加上一頭柔亮青絲,見者必言此子未來將成傾國麗人!而事實上……四歲的容紫司璃因為極端怕熱的天性,所以只穿了件白紗短褲、披上水藍薄衫,就咚咚咚的跑向夏院。服侍他的丫環不敢攔下眾人捧在手嬌寵著的皇室成員,只得去找制得住少爺的慕容老爺!

 

當罪魁禍首心滿意足的趴在蓮亭的玉桌上,享受江南盛夏僅剩的冰涼寒意時!規律的腳步聲卻煞風景的在耳邊響起,玉人兒心想:"又來了!"

 

但是想逃避罪罰的心讓他一心不悅、一臉不願的急忙起身,且在還未看清來人時,就拚命搖頭說:「不要!璃兒不要吃好苦的藥啦!」

 

正在裝哭掙扎之際,睜眼不見熟悉的成年臉孔,反而是一名陌生男孩站在亭階上震驚的盯著自己。「咦!你是誰啊?我沒有看過你,過來吧!外面很熱喔,快進來吧!」不怕生的爬下玉桌,容紫司璃熱情的拉著陌生哥哥一起坐。

 

「你是誰啊?從外面進來的嗎?是新來的嗎?你幾歲啊?叫什麼名字呢?」連珠炮的問題加上從未見過的"消暑涼椅",年幼少言的雷翼頓覺無法招架。轉首向大廳中的師父投以求助的眼光,無奈師父卻完全作壁上觀。默哀於心的他只好又誠實又老實的逐一回答,「我叫雷翼,雷電的雷,羽翼的翼。今年足七歲,師父和我是來這裡找一個叫容紫司璃的人。」

 

「找我??」天真可愛的容紫司璃用短嫩的食指比著自己問道:「我認識你嗎??」歪著可愛的小腦袋,可人兒再次讓雷翼僵在當場。

 

「什麼!你、你、你是容紫司璃!」可憐的雷翼短時間內接連受了兩次驚嚇。

 

就在兩個小孩認識彼此、交流感情時,聞訊趕來的慕容倫在瞧見東方羲後,便繞過孩子走到他身邊。半喜半憂的說道:「你終於來了!只是………三年,真的夠嗎?」

 

東方羲的目光停留在孩子身上,不轉身也不行禮的說道:「不相信我的能力嗎?那孩子是雷翼,在洛陽救回來的。查過家世了。不過,在官方資料中再查一次會比較安全。」說完便招手喚來雷翼。

 

仍處於震驚狀態的雷翼,半拉半拖著容紫司璃進入大廳。他萬分懷疑的說:「他、他是容紫司璃!是我以後要保護一輩子的人?」東方羲的答案未入耳,就先看到容紫司璃拉著他的袖角、眼泛薄霧的質問:「雷哥哥討厭璃兒嗎?」再次嚇得從未遇過如此陣仗的雷翼當場慌了手腳!

 

轉頭看見熟悉的青色長衫,容紫司璃撲進慕容倫懷裏泣訴道:「慕容舅舅,璃兒討人厭嗎?」

 

瞪了一眼還未反應過來的雷翼,忽略在旁挑眉不語的東方羲,慕容倫將容紫司璃抱到腿上,安慰他說:「才不會呢!他只是和你不熟,所以不知道司璃有多好。司璃又乖又可愛,怎麼會討人厭呢!」

 

聽完想要聽的安撫和讚美,迷倒眾生的笑容馬上出現。正想趁機撒嬌不吃藥時,慕容倫又適時的加上一句,「不過藥還是要吃喔!今天要換什麼甜糕呢?」言語中明顯的寵溺叫人難以忽略。

 

「黃金糕、芙蓉彎月糕、翡翠白玉球……」容紫司璃正扳著手指,數算著要吃的甜點時,東方羲蹙眉問道:「吃藥?怎會虛弱至此?」

 

「體質天生就較常人弱,加之經脈虛浮。因此,必須終生吃藥,才能延續康健。」看著懷中瓷娃娃般的可人兒,慕容倫顯得無奈而感慨。一擺手,不願在小孩面前談這些,幕容倫將容紫司璃輕推到東方羲的面前,要他先拜師,「璃兒,過去見過你的新師父。他是東方羲,他未來會教你很多新鮮事喔!先向他打招呼,明天再正式拜師。」

 

看看身後的慕容倫,再看看旁邊一言不發的雷翼,容紫司璃思考著該如何向東方羲"打招呼"。沒聽見平日都會提點的幕容倫的提示,容紫司璃只好用平日晉見父王的禮儀行禮,「祈王容紫司璃拜見東方師父。」

 

聽出是宮中覲見帝王之禮,東方羲不動聲色的拉起他,藉機把脈後,臉色頓時凝重,隨即轉身吩咐雷翼:「翼兒,先帶……司璃去賞荷吧!」看著徒弟心不甘情不願的拉著容紫司璃步出大廳,東方羲帶著無能為力的口氣說道:「身子………像是被下藥了,可是卻又查不出什麼!這是毒嗎?………很少見的情況,我先教他內功,看能不能暫時壓下。」壓下心中的驚愕,東方羲語帶保留的說出一部分實話,心想:"大內秘毒!好絕的手,目的是什麼呢!倫應該不知吧?司璃可是你的骨肉啊!………為了她,我必以全力保司璃安度一生。"卻不知…………

 

「怎麼了!他沒事吧?這藥應該不是大礙吧?」知道妹妹為達目的而用的絕烈手法,慕容倫憂心的說著。對一個孩子下這種藥,他當初不贊成的原因就是因為擔心會對孩子造成………

 

「藥?這是毒!怎麼是藥?」聽出慕容倫的口氣不對,清冽目光盯著大將軍看了一會兒。東方羲試著逼出實話:「慕容,那孩子到底被下了什麼?」

 

「呃………那不是毒,是………藥!唉~~我就告訴你吧!妹妹她……她不願意讓司璃終生囚禁於深宮內苑,於是就在他身上下藥!雖不傷身,但會讓經脈虛浮,彷若陰寒體質。原本是打算先讓他遠離血殺惡爭,長居靜宮,再找時機讓他出來。幸好皇上主動要求讓司璃暫居我府中,可算是天意吧!」說完半篇謊言,慕容倫望向剛退任的武林盟主,緊繃著神經等他說出想法。要是眼前人太過激動,還得盡快制止才行!雖說已經退位,但武功卻依然高強啊!

 

可是他真的不懂也無法搞懂他們那九彎十折的心思!三人間的情愛糾葛為何要牽扯到稚子呢?一個因為報復,對孩子下毒;一個因為舊情,極力想救孩子;一個因為愧疚,傾天下的寵著孩子………三個痴人!為什麼要在孩子身上加上諸多枷鎖呢?累他一生不得安寧!生他的卻殘害他,疼他的卻躲著他,將要教導他的卻有可能讓他回到名為宮廷的黑暗深淵!害的自己這個養他的人也開始擔心將來自己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或是造成他任何的痛苦!

 

「那未來呢?將來他還是得回去啊?那時該怎麼辦?而且……這藥……要怎麼解?」東方羲仔細觀察著慕容倫晦暗不定的表情,覺得他還有話沒說,只見後者立刻換上燦爛的職業笑臉───哼!每次要逃避問題時就只會出現這種笑。

 

「此藥需得五年不間斷的服用蘭朱草芝,才可徹底清除!只是你也知道,這草芝是珍貴靈藥,既可解內毒亦可調外傷,所以格外難找!也因此皇帝才會命令賜下十名御醫隨侍在我府中,就是為了防止突發的病況。」不願再生枝節的慕容倫決心隱瞞。

 

「蘭朱草芝!這可是會讓那孩子………」在聽見解藥後就立刻清楚解法的東方羲一臉驚愕的看著慕容倫。這人………是真的不知道詳情吧!要是知道長期服用蘭朱草芝會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只怕是死也不會讓那人用上這一招吧!

 

「用上這一招……用上這一招……這一招……」喃喃自語的沉思著,總覺得有怪異之處的東方羲在想通了這個致命陷阱中的一個小小環節後,雖是理解了眼前狀況,卻也因推演所得的結論心驚萬分!當初蘭朱草芝的這一種少見用法,他東方羲只在無意間對一個人提起過!而那人卻是………難不成當年真的是自己誤會他了?

 

揮手打斷好友未竟的話,慕容倫以為他的沉默是因是擔心找不到數量如此龐大的蘭朱草芝,微笑的安慰著:「不用擔心,我已經告知皇上此事,他會想辦法的!別擔心了~眼下,你只要好好照顧司璃就好了!」

 

「這是當然,不然我千里迢迢的趕來要作啥?我只是要提醒你……」語未完,話已停,一種深度的驚懼深深的抓住東方羲。憶起當年種種的複雜心緒,讓他越來越接近病情的真相,但是他不願相信……因為,他清楚的知道…………

 

事實往往殘酷的超過人們所能承擔的範圍!

 

罷!就讓他自己來想辦法吧,不要再將慕容倫牽扯進來了!反正只要有毒,就一定會有解藥,就算曠時廢日,他東方羲也會找出來!他是絕對不會讓一個無辜生命作為當年情罪糾葛的祭品!不只是他的良心,還有………他的虧欠!無論如何,他都要讓……他的愛子活下來!

 

幾日後,夏院藥卉園

「師父早!璃兒進來囉!」起個大早的容紫司璃柔緩輕聲地推開雕花門扉,活力充足地向新師父問早。等了一會兒卻無任何反應,迎接大著膽子走進房的小皇子的是閉眼、盤腿坐在床上毫無動靜的師父。

 

思索徹夜,未曾闔眼的東方羲,內力剛運行完一個大周天,就聽見可愛徒兒的請早聲。斂下眼中精光、勾起屬於儒雅書生般的雅善微笑說:「司璃,我今日教你心法的第一步,可要用心學喔!」

 

站直身子了舒展筋骨,又稍加梳洗、換了件湖綠色夏衫,啜口醒神茶後,東方羲開始了第一天的授課。考慮到容紫司璃年紀尚幼且體質虛弱,所以選擇用潛心定性的靜坐代替熱汗淋淋的露天蹲馬步。「內功心法首重靜,只要能靜下心,不理會外界紛擾,就算是個好的開始了!」

 

比起宮儀師父說經論禮還要枯燥的兩個時辰,在祁王數度幾欲起身的掙扎中過去了。容紫司璃做賊似的偷偷睜眼往窗外看去,院中是現在名為五皇子貼身護衛的雷翼。初夏微日雖不會令人揮汗如雨,但拿著長劍劃過來指過去的演練劍招,也足以讓人剝下身上衣衫,求一時涼快。盯著赤裸上身、繼續練招的雷翼,容紫司璃覺得「雷哥哥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心想:"既然雷哥哥那麼辛苦,那我以後應該要對他好一些。恩~~下午的栗子酥就分他一塊好了!"

 

發現容紫司璃的注意力分散,東方羲立刻揚起一掌,關上分心之源。「砰!」的一聲,嚇得小皇子逸散雲外的縷縷心神,轉瞬間就乖乖的正襟危坐。

 

「專心!閉上眼,務必做到毫無雜念!」沒有任何動怒,溫醇安定的嗓音耐心交代著。覷了眼偷看剛認識的俊美臉容,確定他沒有任何生氣的徵兆後,容紫司璃才又順從的閉上眼、立起身繼續練習整個早上都在做的事───強逼自己凝神靜心。從頭到尾都沒睜眼的東方羲,在感覺到房內終於瀰漫著安靜專注時,心知刁蠻小王爺已經開始收心學習,這才走至院中指點進步神速的雷翼。

 

「翼兒,八段錦是武術的基礎。因為它沒有訣竅,只需熟練即可,所以你再多練練吧!才習武三年,就可以用劍使八段錦,已經算不錯了!」東方羲拍拍雷翼的肩膀以示鼓勵。

 

「是,徒兒知道了。」回答師父勉勵的,是少年粗啞變音中掩不住喜悅的年輕活力。

 

眾蟬囂唱,煩得人心動盪;金日烈耀,照得淨顏盈汗。招搖過市的豐夏,來得轟轟烈烈,甚至不叩門就登堂入室了!微涼的夏氣彷若昨夜逝去的星辰,每日不斷的訓練,讓年少好動的五皇子,一看見師父的身影就自發的爬上臥榻,八風不動的坐上五個時辰。而雷翼的八段錦大致上也算熟練,是時候指導他更上一層了!兩人超乎年齡的進步,東方羲默默看在眼中、放在心裡。滿滿的複雜心緒中,半挾欣慰、半帶擔心,現在的一切是絕對握在掌中的,但……未來呢?甚有遠見的男子,已經開始煩惱著個性不同的兩名少年日後將會發生的情形。

 

刺眼光曜,叫人看不清眼前事。正要舉步離開,頸上卻一陣冰涼!反省自我警覺下降的同時,神智已未經思考的反手向後劈去。只聽一聲「不要!」東方羲心中就叫糟!

 

定身回首,卻見乖徒兒昏在一襲奼藍杭紗中,唇邊還帶著一抹腥紅!「師父!雷哥哥……雷哥哥他………他只是聽我的命令!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叫他偷襲您的!我只是在玩!我不是故意的……請您相信我………我……」

 

「司璃!別擔心了,我沒受傷,也沒生氣,現在最重要的是翼兒!」喝止了嚇得手足無措、六神無主的小皇子,東方羲蹲下身查看雷翼的傷勢,「翼兒、翼兒!」絲毫不見反應!

 

喚來隨從,自認醫術不錯的前武林盟主將愛徒帶回房,開始細細的診療。而被忽略的闖禍王爺則安靜站在床邊,看著眾人為自己一時興起的玩心所導致意外忙的焦頭爛額。而聽到消息急忙趕來的大將軍一踏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煞時間心疼溢滿胸襟,長腿一跨,將孤寞悔恨的小身影摟入懷中───不意外的滿懷顫抖。

 

「舅舅………我………」

 

「別說話,我都知道,我和你師父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乖,這不是你的錯。」

 

「舅舅……雷哥哥……雷哥哥他會不會像春兒那樣,明天早上就死了?會不會?會不會?」

 

「別亂想!我和東方都在這兒呢,有誰能傷得了你?別怕!我說過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相信舅舅,不會了!明天早上翼兒還會在的,他明天就會醒來繼續和你一起上課了。」努力的安撫,希望懷中人能忘記往事留下的傷害,讓心中深處的害怕可以減少一點,但是回應慕容倫只有更瑟縮的啜泣。

 

發現房中的安靜,安慰著嬌弱姪子的大將軍抬頭望向好友。兩人眼神相對,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到一些無奈和一些安心。清楚烏瞳中的意義,還未及出手,東方羲已隔空打穴,將容紫司璃擊昏。

 

「他沒事吧?」同時間出口的相同問句,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已無大礙。」臉色有些蒼白的東方羲走向八仙桌上冒著熱氣的晚膳。

 

「很不好!」將兩眼有些紅腫的小姪子放在雷翼身旁安睡,慕容倫也跟著坐下用膳。

 

「春兒是誰?」

 

「我就知道你聽到了!春兒是跟著他過來的宮女,在兩年前被毒死的。毒是下在璃兒的藥中,春兒早一步發現,就找個理由從他手中搶過喝了,硬是撐到走出房門才死,但還是被他瞧見了!沒辦法,我只好將一切佈置的如猝死般,再告訴他是春兒身體不好,這件事才過去了。沒想到,他會留下這麼深的記憶。」慕容倫粒米未進,卻是酒不停。

 

過了好半晌,身邊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讓慕容倫覺得自己在自導自演。一時無言,不得已只得撿些無意義的話來說,「住得還習慣嗎?」

 

「嗯!」低頭欣賞著旁人的困窘,藉此一抒下午被惡作劇的惡氣,某個人故意言簡意賅的回答著。

 

「那就好!」沒聽見精心佈置的庭院受到希望中的稱讚,慕容倫一臉失望惋惜,想再說話卻又不想被問及其他更令自己尷尬的事,只得安靜坐喝悶酒。卻不知他的心思早被身旁人摸個透。

 

「慕容,我……」語未竟,東方羲的銀牙關不住飛噴的腥紅,身形一軟近乎摔下椅子!

 

「你怎麼了!快來人!」趕緊抱住東方羲,慕容倫扯著喉嚨喊人,卻被阻止。

 

「我只是因為下午的突然止招,所以氣血上湧,一時控制不住罷了。現在沒事了。」在他懷裡的東方羲,顯出了少見的脆弱。今夜二度心疼的慕容倫,看著雙頰艷紅的好友,只覺得自己也快氣血上湧了!急忙想著逃離,雙手一鬆,完全沒想到佳人在懷!而差點摔落地面的東方羲為免落地,只得攀附著他的雙肩,殊不知如此姿勢更讓兩人越顯曖昧!

 

「對不起……我……」臉紅的大將軍結結巴巴的說著。

 

「我不是故意的?」有氣無力的人依然不改挑逗。

 

「對!我不是……東方~~我是認真的!你沒事吧?」發現自己被戲耍的大將軍依舊不敢向傷者動怒。就連移動一分都不敢,就怕會加重傷勢。

 

「好啦!我知道。沒關係,我真的沒事。你若不放心就送我回房休息吧!」拋下餌,就不知魚兒會不會上鉤。想設計他東方羲?哼!再等個幾百年吧!

 

「也是,我送你回房吧!」被設計的人明知是計,仍是心甘情願的乖巧走進陷阱。

 

走進樸素雅房,慕容倫小心翼翼的將已經入睡的東方羲放在床上。還為他除下鞋襪、脫下外衣、蓋上錦被,正要起身離去之時,卻動彈不得。

 

「慕容呢?」坐起身,假寐的東方羲出手如電,眨眼間已制住對方大穴。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既被識破,就無須再裝。一改慕容倫的清雅語音,沉穩內斂的嗓音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在你抱著司璃的時候。」看見眼前人挑眉疑問,東方羲好心的繼續為他解惑,「慕容從來不會不讓他說完話!慕容都是在一旁聽他說完,再慢慢的安慰他。單憑這一點,你就不夠作一個好父親。」

 

「受教、受教。」當今皇上面帶微笑的學習著,絲毫不因武功被制而有所顧忌。

 

「既然你來了,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為什麼要下毒?」雙手繞腰的抱住他,東方羲汲取著令他心安的溫度。

 

「羲,毒不是我下的!」肯定的語氣,鏗鏘有力的鎮住東方羲連日不安的思緒。

 

重逾千金的諾言由君王親口說出,卻久久得不到任何回應,引起了九五至尊的絲絲心慌,「羲,我真的沒………」

自己沒猜錯他………得到意料中的答案讓東方羲心情大好,不等皇帝再次強調自己的清白,就吻上那片薄唇。直至他品嘗的夠了,這才坐回床上。

 

「撕下面具吧!我可沒興趣看著慕容的臉出現在我床上!」嘲弄的語氣、微勾的嘴角、帶媚的鳳眼、暗示的言語,東方羲抬手解了穴道。

 

「如君所願。」手起處,刀刻輪廓、深明五官畢顯無遺,有的是睥睨天下的氣度、廣若蒼穹的倨傲,而一切的一切到了朝思暮想的面容前,全都化為縷縷柔情,只願他抬眸一見。

 

對於下毒一事心中有底的東方羲不願意太早說出實情,只是微笑不語,忽略帝王眼中明顯的疑問。「好久不見…………」素手撫上闊別數年的俊顏,戀戀不捨的游移各處。

 

「這是……邀請嗎?」心上人流露著勾引的氣息,卻要自己做柳下惠,極力控制的皇帝陛下艱難的問道。

 

「你說呢?」心中疑惑已解,片段往事困不住東方羲。今夜的他,放縱自己的心意,默許自己沉淪。不安分的手正大光明的滑進燦黄裡衣,沿著肌理探索敏感。

 

聞言知意,微驚的帝王一手珍捧明艷,一手寬舒衣帶,積壓已久的情意瞬間爆發。雖不明白東方羲一改態度的原因,只知道若是放過今夜,自己必會後悔一生!「我不管了!」

 

翠玉帶、細葛短衣、錦緞裡衣、束髮青帶、九重金冕……漸次滑落,互相層疊,交織出滿室旖旎。上千日的思思念念,怎可一夜盡訴!折磨滿腔心意的誤會和不諒解,怎可一時盡清!可現在一點言語都不需要,情慾無聲的掌控全場。喘息與呻吟並進,羞澀欲滅的燭光中,隱約可見交疊的身軀。

 

隔日,遠見滿池含苞待放的菡萏,原本愉快的心情頓時沉澱下來。東方羲知道關於下毒一事仍然有些無法說通之處,是純粹的當年舊事,還是另有隱情呢?這件事並不單純,因為傲刀莊主確信自己嗅到了一點陰謀的味道!唉!還是先擱下心頭煩緒吧!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快步走過迴廊,忙著去探看雷翼的東方羲,在聽見門內的人聲後,在窗外停下了腳步,細聽細看。

「雷哥哥,這是舅舅給的傷藥,聽說很有用呢!試試看吧,說不定能讓胸口上的傷舒服一些!」容紫司璃打開手中雕工精緻的小銀盒,撲鼻清香立刻四散,想必是療傷聖品。

 

「放心吧!這點小傷我能撐過的。」雷翼心中洋溢著被關心的興奮。在遇見東方羲前,忙著逃難保命,又正逢父母雙亡,怎被如此細心關懷過!跟了東方羲之後,雖是眾多長輩們關愛有加,但總比不上同輩的友情。

 

小心翼翼拉開衣襟,一大片怵目驚心的暗紫色蔓延在應是健康麥色的皮膚上,看得容紫司璃心驚膽戰的,「一定很痛吧!」皺著眉輕輕將藥抹在宣誓領地的淤青上。

 

不忍讓容紫司璃擔心,雷翼試著安慰他,「璃兒,沒事的。師父下手已經很輕了,是我動作不夠快,來不及閃開。」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叫你去偷襲師父的,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低著頭,晶瑩淚珠遍灑錦被。

 

「你放心,師父不會怪你的!畢竟出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放心!我會讓你被罵的!」想要安撫淚人兒的迫切讓雷翼忘記自己傷在胸前,還一把將容紫司璃摟進懷中。一時間,痛得他齜牙咧嘴,而突然的安靜也讓容紫司璃抬頭看見這令人發笑的畫面。

 

「雷哥哥!你、你還好吧?來人啊,快去請師父!」破涕為笑的小皇子,著急的喚人搬救兵。

 

「怎麼了?」覺得自己有解救這對冤家的義務,東方羲舉步入房。輕聲斥責加上軟言安撫,這才讓闖禍的皇子終於肯定下心去上課了!

 

「師父……」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聽令行事的,不過你也別自責,畢竟是我警覺心下降,才會讓你近身的。你就好好養傷吧!我那一掌打的並不輕。」從懷裡拿出幾本書,東方羲不讓雷翼浪費絲毫光陰,「這些書有拳法、劍招、刀法、輕功、暗器等等,你就好好研讀吧!每半個月我會抽考一次。你的傷要徹底痊癒,至少也要九個月,所以等你熟背這些了,我再拿些兵法的書過來。好好唸啊!我可不會因為你受傷而手下留情的。」說完,不顧雷翼皺成菜包的小臉,逕自離去。

 

「師父……我知道你氣我偷襲你,可徒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雕花門後是發現自討苦吃的雷翼呼救聲。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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