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件者: 萬點落英 傳送時間: 9/8/2004 10:28
沈園柳老不吹綿
紹興的木蓮橋洋河弄裏有一個沈園,原是南宋時期沈氏的私家花園,故又名沈家園。
宋時 “ 池台極盛 ”,是當時越中的著名園林。
數百年來,風雨滄桑,沈園 “ 非復舊池台 ”。
1984年,當地依傳世《 沈園圖 》重建,荒廢湮沒的名園才重見天日。
園中葫蘆池、水井、土丘均系宋時遺物。
孤鶴軒、半壁亭、宋井亭、冷翠亭、閑雲亭、放翁橋等建築則按宋代法式構建。
整個園林景點疏密有致,高低錯落有序,花木扶疏成趣,頗具宋代園林特色。
園東部建有雙桂堂,建立了陸遊紀念館,
展示了宋代愛國詩人陸遊坎坷人生、詩劍生涯及其在文學上的輝煌成就,
成爲故鄉人民懷念陸遊的重要場所。
陸遊(1125~1210),字務觀,號放翁,山陰(今紹興)人,南宋傑出愛國詩人。
少年時即深受愛國思想的熏陶,不忘國恥 “ 喜論恢復 ”。
年輕時應禮部試,爲秦檜所黜。
范成大鎮蜀,邀陸遊至其幕中任參議官,曾有雪中剌虎的壯舉。
但因主張抗金,一直受到統治集團的壓制,其收復中原的信念始終不渝。
陸遊是我國古代作品最多的詩人,自言 “ 六十年間萬首詩 ”,僅《 劍南詩稿 》集中存詩就達9300餘首。
他的詩內容極爲豐富,風格雄渾豪放,字裏行間,奔突的是一顆拳拳報國之心。
世人熟知的 “ 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 ”,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爲國戍輪台。夜來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都是傳世之作,
而 “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洲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的《 示兒 》詩更使人唏噓難已。
陸遊紀念館之所以設在一不是故居二不是祀廟的沈園,個中原因自在陸遊與沈園結下的一段不解之緣,
而一闕《 釵頭鳳 》更使沈園蜚聲海內。傷心橋下,灑下幾多同情淚,題詞壁前,留連千古恩愛情。
人到紹興,少有不到沈園憑吊的,而紹興人多有在沈園辦喜事的,仿佛這裏就是愛的聖殿。
據載:陸遊在青年時與表妹唐琬結爲夫妻,彼此情深意重,卻由於父母之命,被迫分離。
紹興二十一年(西元1151年)春天,他們在沈園偶然重逢,唐琬爲陸遊送去酒菜,陸遊 “ 悵然久之 ”,感慨萬分,
在沈園園壁題寫了那闋燴炙人口的《 釵頭鳳 》: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
淚痕紅悒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唐琬看了這首詞後非常傷感,回家後也和詞作《釵頭鳳》一首: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唐琬不久便憂鬱去世了。
陸遊爲此哀痛欲絕,更把最後見到唐琬的沈園當作寄託情感、抒發哀思的地方,
“ 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 ”,寫下了許多情深意切的悼亡詩詞,
那深沈悲切,更較元稹的 “ 惟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 動人心弦:
“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自行作稽土上,猶吊遺蹤一泫然 ”,
“ 城上斜陽畫我哀,沈園非復舊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
就在陸遊去世的前一年,他在《 夢遊沈家園 》中悲歎:“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池橋春水生。”
“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後人據此編排了越劇《 釵頭鳳 》,濃筆重彩地演繹了這段纏綿悱惻的情感故事和天長地久的忠貞愛情,驚天地而動鬼神,沈園亦由此而久負盛名。
徘徊在沈家園中,默默吟詠著動人的詩篇,那滿園的秋色也似乎因此而顯得分外凝重。
在深深的壓抑中,自有一種強烈的憤懣,我總覺得《 釵頭鳳 》說不清這場愛情悲劇的來龍去脈,
“ 東風惡,歡情薄 ”,到底說的是什麽?
按說陸遊的母親唐夫人本是宰相孫女,有文化,受教養,根本不像是妒賢忌才的人物;
而陸遊的妻子唐琬,正是唐夫人的內侄女,他們的婚事又是陸遊的舅父唐仲俊在西湖遊船中面許的婚姻。
既然是親上加親,爲什麽唐夫人怎會忍心逼迫小夫妻仳離?
越劇《 釵頭鳳 》把這場悲劇歸咎于《 孔雀東南飛 》中焦母一類的唐夫人和仗勢欺人、強逼婚姻的紈絝公子趙士程,實在是冤哉枉也。
從史實看,在秦檜專權以前,陸遊的大哥二哥已場出仕作官,在秦檜專權以後,陸遊卻因爲志在恢復中原而三試不中,難登仕途,
這對於希望光宗耀祖的母親不啻是五雷轟頂。
唐夫人聽信堂侄陸仲高的謀劃,要爲陸遊在杭州謀求官職,而陸遊卻不肯向秦檜低頭,矛盾衝突不可調和。
而唐琬一心撲在陸遊身上,導致婆母遷怒于媳婦,屢責唐琬 “ 放縱丈夫墮于學 ”,最終成了母子矛盾的替罪羊和封建禮教的犧牲者。
至於趙士程更屬無辜,他對陸、唐的遭遇深表同情,沈園邂逅也是他主動提出讓唐婉去會陸遊,只是唐婉怕受不了刺激而改送酒菜。
其實,在明代以前,女子改嫁事屬平常(著名女詞人李清照也曾改嫁),並無逼迫之理。
要說逼迫,那也只是社會的逼迫。
《 釵頭鳳 》的悲慘結局讓人扼腕,但婚變後的陸遊終於走出家門,“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成就了千秋詩名,
于唐琬而言,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