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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22 11:54:33瀏覽25876|回應20|推薦11 | |
我很喜歡余華的小說 最近一口氣讀完他的長篇小說《許三觀賣血記》,這部小說曾被評選為「九十年代最有影響的十部作品」,也是「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世紀百強)的五百多本評選書目之一,可見這部作品的價值。 小說的故事大要是:絲廠工人許三觀第一次賣血,是因為巧遇隔壁村的朋友要到城裡醫院賣血,他們認為賣血的男人才身強體壯,才有資格娶妻,出於好奇,也為了證明自己,所以就跟著去賣血。他們還說賣血之前要喝大量的水,而且不能排尿,這樣身上的血才會比較多,也降低血的濃度,還說賣血後去吃豬肝,就可以補充身體所失去的血。後來,許三觀用掙來的三十五塊娶了許玉蘭,陸續生下了一樂、二樂和三樂三個兒子。後來,卻得知他最疼愛的一樂是許玉蘭在婚前和無緣的情人何小勇所生。雖然血緣關係惹起一連串的家庭風波,但是許三觀卻總是在最緊要的關頭為了家人,又一次次的去賣血,一關關地度過生命中的驚滔駭浪。 小說裡最感人的是 : 許三觀在得知他最愛的一樂非他親生,父子間的情感起了變化,一樂打傷方鐵匠的兒子,許三觀是在何小勇不願出面解決的最後關頭,才去賣血賠償醫藥費。後來,第三次賣血是為了報復妻子婚前的不忠,而跑去和他結婚前所中意的林芬芳偷情,以賣血的錢買了補品送去給生病的林芬芳。第四次賣血是在自然災害那一年,全家吃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稀粥,他為了想給全家吃一頓好的,又去賣了一次血,但這次只拿到三十元,因為被李血頭抽走了五元。 正因為是荒年,賣血不易,所以,許三觀只願意拿五角錢給一樂去買烤紅薯,而不願帶一樂一起去吃麵。許三觀對一樂說:「一樂,平日裡我一點也沒有虧待你,二樂、三樂吃什麼,你也能吃什麼。今天這錢是我賣血掙來的,這錢來得不容易,這錢是我拿命去換來的,我賣了血讓你去吃麵條,就太便宜那個王八蛋何小勇了。……如果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最喜歡的就是你。」 一樂為此去投奔何小勇,希望他的親生父親可以帶他去吃麵,但卻遭何小勇打罵、趕走。身心受創的一樂沒有往回家的路上走,後來,許玉蘭和許三觀到處找他,找急了,許三觀一見到一樂後破口大罵,一樂說想吃東西,想睡覺:「我想你就是再不把我當親兒子,你也比何小勇疼我,我就回來了。」 許三觀在疲憊的一樂身前蹲下來,對他說:「爬到我背上來。」許三觀雖然嘴裡不停地罵著一樂,但卻往麵店走去:
許三觀在重要的關鍵時刻所展現的「無」血緣卻「有」感情的父子間偉大的親情,是相當令人動容的。 許三觀的第五次賣血也是為了一樂,一樂下放農村回家時連路都走不動了,休息了幾天,許三觀夫婦就趕他趕快回鄉下,他們指望他在鄉下好好幹,能早一天抽調回城。許三觀送著虛弱的一樂走,到了醫院大門前許三觀要一樂等他一會兒,原來他又跑去賣血了。在碼頭等船時,許三觀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了三十元,塞到一樂手裡,一樂推辭著,許三觀說: 「這是我剛才賣血掙來的,你都拿著,這裡面還有二樂的,二樂離我們遠,離你近,你去他那裡時,你就給他十元、十五元的,你對二樂說不要亂花錢。我們離你們遠,平日裡也照顧不到你們,你們兄弟要互相照顧。」「這錢不要亂花,要節省著用。覺得人累了,不想吃東西了,就花這錢買些好吃的,補補身體。還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買兩盒煙,買一瓶酒,去送給你們的生產隊長,到時候就能讓你們早些口子抽調回城。知道嗎?這錢不要亂花,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雖說「血濃於水」,但小說裡卻展現了超越血緣關係的更深層、更溫厚的無私的情感。 小說更感動人的,還在於許三觀以賣「血」的救子行動去證明他對一樂的愛。一樂得了肝病,送進了上海的醫院,為了湊醫藥費,他計畫要一路賣血,中間不能休息,否則一樂就沒錢治病了。他認為他活到五十歲了,做人的滋味也嘗過了,算是值得了,可是一樂才二十一歲,還沒娶妻,還沒好好活過,要是就那麼死了,真是太吃虧了。於是,他在十天內連賣四次血,直到失血休克昏厥過去,醫院輸血救起他,他還央求醫生把別人的血收回去,他不想欠人,他這輩子沒拿過別人的東西。最後當許三觀趕到醫院,見到空床,以為一樂死了,嚎啕大哭時,見到正要走進病房的一樂和妻子才為病情好轉的一樂慶幸! 許三觀對一樂的感情,是在養育的艱困環境,相知相惜中一點一滴培養起來的,那是一種超越血緣關係的山高海深的溫情,撼動人心,全然展現了人性中的真性情。 許三觀似乎以「阿Q心理」去面對生活,比如:有人傳言一樂長得不像他,不是他的小孩,許三觀便自我安慰對自己說:「他們說一樂長得不像我,可一樂和二樂、三樂長得一個樣……兒子長得不像爹,兒子長得和兄弟像也一樣……沒有人說二樂、三樂不像我,沒有人說二樂、三樂不是我的兒子……一樂不像我沒關係,一樂像他的弟弟就行了。」 又如:在荒年時期,飢餓是大家共有的恐怖經驗,許三觀他們家天天喝稀玉米粥,已經喝到對人生感到失望了。但在許三觀生日這天,許玉蘭把留著過春節的糖拿出來往玉米粥裡放,除了三個兒子各一碗外,還特別多留了一碗給許三觀,但許三觀最後還是把那一碗留給了孩子,只要每人給他叩一個頭,算是壽禮。接著還要小孩點菜,他要用「嘴」給他們炒菜吃。小孩要吃紅燒肉,於是許三觀開始用嘴做菜 。 還給許玉蘭做了一條清燉鯽魚。許三觀繪聲繪色地做著菜,屋裡響起一片吞口水的聲音,最後,他給自己做了一道爆炒豬肝,他說: 「豬肝先是切成片,很小的片,然後放到一隻碗裡,放上一些鹽,放上生粉,生粉讓豬肝鮮嫩,再放上半盅黃酒,黃酒讓豬肝有酒香,再放上切好的蔥絲,等鍋裡的油一冒煙,把豬肝倒進油鍋,炒一下,炒兩下,炒三下……」 屋子裡吞口水的聲音這時是又響成一片,許三觀說:「這爆炒豬肝是我的菜,一樂,二樂,三樂,還有你許玉蘭,你們都在吞口水,你們都在搶我的菜吃。」 小說中還可見患難中的夫妻之情。 文化大革命時期,許玉蘭因為和何小勇過去的那一段被寫進了大字報,許玉蘭被說是:破鞋、爛貨,十五歲就做了妓女,出兩元錢就可以和她睡覺,說她睡過的男人十輛卡車都裝不下。許三觀知道許玉蘭難過,要一樂和二樂到大街上去隨便抄寫一張大字報,抄完了就貼到寫許玉蘭的那張大字報上去。 但是許玉蘭還是被抓走了,他們要在城裡最大的廣場上開一個萬人批鬥大會,他們已經找到了地主、富農、右派、反革命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就是差一個妓女,當時離批鬥大會召開只有半個小時,他們終於找到了許玉蘭。她在工廠、學校、大街和廣場上都被批鬥過,但有個人卻要許三觀家裡也要開批鬥會。 許三觀在家開會時擔心兒子看不起母親便為妻子辯解:「他們說許玉蘭是個妓女,說許玉蘭天天晚上接客,兩元錢一夜,你們想想,是誰天天晚上和許玉蘭睡在一張床上?……就是我,許玉蘭晚上接的客就是我,我能算是客嗎?……我當年娶許玉蘭花了不少錢,我雇了六個人敲鑼打鼓,還有四個抬轎子,擺了三桌酒席,所有的親戚朋友都來了,我和許玉蘭是明媒正娶。所以我不是什麼客,所以許玉蘭也不是妓女。不過,許玉蘭確實犯了生活錯誤,就是何小勇……」 許三觀轉過臉去看許玉蘭,要她把這事向三個兒子交待清楚。 許玉蘭詳細地哭訴著被何小勇侵犯的經過,但許三觀不想讓許玉蘭交待得太清楚就打斷她,要兒子發言,一樂說他現在最恨的就是何小勇,第二恨的就是許玉蘭。 許三觀擺擺手,讓一樂不要說了,然後他要二樂發言,二樂問許玉蘭說:「何小勇把你壓在牆上,你為什麼不咬他,你推不開他可以咬他,你說你沒有力氣了,咬他的力氣總還有吧!」許三觀聽了,吼叫了一聲,又喝止了二樂,嚇得三樂什麼都不敢說了。一樂卻又補充說:「我剛才說到我最恨的,我還有最愛的,我最愛的當然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第二愛的……」一樂看著許三觀說:「就是你。」許三觀聽到一樂這麼說,眼淚流出來了,對許玉蘭說:「誰說一樂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許三觀對三個兒子坦承說他也犯過生活錯誤,他去探望婚前喜歡的女孩林芬芳,林芬芳摔斷了腿,她的丈夫不在家,他就和林芬芳親熱起來了。許三觀努力護衛著妻子,不希望兒子看輕他們的母親: 「我和林芬芳只有一次,你們媽和何小勇也只有一次。我今天說這些,就是要讓你們知道,其實我和你們媽一樣,都犯過生活錯誤。你們不要恨她……」 小說的最後一章,許三觀已經年過六十了,三個兒子在城裡,也成家立業,搬到別處了,大家日子都過得不錯,兩老也不缺錢了。有一天,許三觀突然想吃豬肝,但身上沒帶錢,他決定為自己賣一次血,但是到了醫院,年輕血頭卻嫌棄他的血,說只能賣給油漆匠漆傢俱,這時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無用,他想著四十年來,每次家裡遇上災禍時,他都是靠賣血渡過去的,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血賣不出去。以後他的血沒人要了,家裡再有災禍怎麼辦?他因此大哭。三個兒子正好在大街上遇到父親在哭,覺得父親為了要吃炒豬肝而哭,有些丟臉,要父親回家去哭。這時許玉蘭一口氣把三個兒子狠狠數落了一頓: 「你們的良心被狗叼走啦,你們竟然這樣說你們的爹,你們爹全是為了你們,一次一次去賣血,賣血掙來的錢全是用在你們身上,你們是他用血喂大的。想當初,自然災害的那一年,家裡只能喝玉米粥,喝得你們三個人臉上沒有肉了,你們爹就去賣了血,讓你們去吃了麵條,你們現在都忘乾淨了。還有二樂在鄉下插隊那陣子,為了討好二樂的隊長,你們爹賣了兩次血,請二樂的隊長吃,給二樂的隊長送禮,二樂你今天也全忘了。一樂,你今天這樣說你爹,你讓我傷心,你爹對你是最好的,說起來他還不是你的親爹,可他對你是最好的,你當初到上海去治病,家裡沒有錢,你爹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賣血,賣一次血要歇三個月,你爹為了救你命,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隔三、五天就去賣一次,在松林差一點把自己賣死了,一樂你也忘了這事。你們三個兒子啊,你們的良心彼狗叼走啦……」 我極力推薦這一部具有人文關懷,笑中帶淚的好作品。 聲淚俱下的許玉蘭把口袋裡所有的錢都摸出來,給許三觀看,拉著許三觀說:我們現在有的是錢,我們走,我們去吃炒豬肝,去喝黃酒。許玉蘭總共為許三觀點了三盤炒豬肝,一瓶黃酒,還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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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