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性與感性的土耳其

陳碧月

如果你對土耳其感到陌生，那麼讓我告訴你，其實土 耳其就是我們在歷史課本上所念到的突厥。有一本旅遊書 上說：土耳其在秦朝與我們往來密切，早年還聽說有土耳 其人聲稱長城是他們所蓋的呢！可見淵源之深。

托卡匹皇宮（Topkapi Saray）裡展現了鄂圖曼帝國的 興盛，這座宮殿博物館的建築和庭園都值得一看，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當時的皇帝稱素檀，新素檀即位就會和我們 古 代 一 樣 挑 選 佳 麗 入 宮 ， 新 素 檀 對 待 前 朝 的 嬪 妃 多 是 寬厚的，她們可選擇拿一筆安家費離開，或者留在宮中老 死。至於未被選上嬪妃的女子，就留下來服侍嬪妃或做女 紅貼補宮廷的財政，只要服務滿九年就可以離去，而這些 女子出宮後，幾乎都是男人追求的理想對象。這比起我國 古代後宮裡3000粉黛，一生可能見不到皇帝一面，就得無 從選擇地老死宮中，實在要人性化多了。

在旅途中遇到幾個土耳其人，他們稱我們是Chyn，我 們儼然成了秦朝的出土古物，聽起來不太習慣，但事實上Chinese這個字就是從「秦」字延伸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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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歷史悠久的自然景觀令人嘆為觀止。卡巴多其亞（Cappadocia）的奇石怪狀可以算得上是世界奇觀，各種動植物、物體、人形的天然傑作，馳騁你的想像，是一 座超大型的露天藝術博物館，其重要遺產是超過六百座的岩窟教堂。而最特別的應該算是所謂的「地下城」。那是當初基督徒為了躲避阿拉伯人的迫害所建的。就算你親身前往，你也絕對想像不到他們當初是如何深掘這個可容納數千人的地層。有如迷宮的地下城，有8、9層之多，在洞內穿梭曲折蜿蜒，有時洞口僅通一人，後來「柳暗花明又一村」，若非導遊帶路，你絕對會在裡面迷失方向。規劃完善的設施，如教堂、酒窖、墳墓和廚房。但廚房是共用的，那是考量到安全的問題，因為炊煙烹煮是容易形跡敗露的，可以想見當時人的智慧與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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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穆卡麗（Pamukkale）的「棉花堡」如雪般的天然奇 景，層層疊疊的粉白石灰岩崖，妙不可言，流水經過陽光的照射呈現如海水般的青藍，是有名的溫泉區。遠看像軟軟的棉花，真的涉身其中，踩在腳下的是硬梆梆的石灰，感覺還真像在做腳底按摩。傳說在11、12世紀時，有個長得很「愛國」的女孩嫁不出去，想不開想自殺，她跑到山崖上縱身一跳，結果掉進了一池溫泉裡，昏了過去，等她醒過來時突然變得美麗動人，此時一位總督經過，為她動了情，立刻把她帶走，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關於這一類的傳說故事，代表著希臘文化和羅馬時代的繁榮的艾菲索斯（Iphesus）的建城當然也不能缺席，傳說Apazas根據神的指示要找到火、豬、魚三樣東西，並且看見豬跑、魚跳，才可以建城；可是Apazas遍尋不著，當他絕望地飢腸轆轆之際，他到海上抓魚，準備烤魚充飢，魚被烤得跳了起來，附近的山豬聞香跑來，他擒住山豬，以烤山豬肉裹腹，在陰錯陽差中切合了神的指示，而得以成功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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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紀以後的艾菲索斯幾乎是在歷史上銷聲匿跡了， 一直到19世紀後半這個古都市的遺跡才被發掘出來，雄偉的建築，令人讚嘆。圖書館（Celsus），是藏書最完整的圖書館，但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圖書館的底下有一個通道，這個通道是有其特殊作用的，因為，圖書館的對面是一間妓院，當時男人若要去尋歡可以騙妻子說是要去圖書館；另一方面又不用偷偷摸摸擔心會被熟人撞見不好意思。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古都中有一塊堪稱是世上最 早的廣告告示，這塊廣告告示是在地上的一塊大理石上，上面有一個左腳的腳印，腳印的右邊是一個大波霸美女，腳印的左上方有著金錢的符號，旁邊還畫著一顆心；另外在大理石的右下角還寫著一些文字。原來這是妓院的廣告，古都原接近港口，方便水手們下船後尋歡。識字的人就看右下角的希臘文，不識字的人就只好看圖指示了，圖像告訴我們：如果你要找美女，就往左轉，不過你要有錢，才能夠得到他們的愛。這個廣告實在頗具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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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普魯斯海峽（Bosporus）橫越歐亞大陸，坐在渡輪 上，欣賞著兩岸如詩如畫的美景，今天的天空的確很「希臘」。

伊斯坦堡（Intanbul）橫跨歐洲和亞洲位於土耳其西北部，當地人每天要說數次「我要去歐洲」或「我要去亞洲」，一天之間，來去歐亞洲數次，你也可以在歐洲、亞洲走路，至於那些早上去位在歐洲的地方上班；晚上回位在亞洲的家睡覺的人就更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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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告訴我們土耳其人是相當熱情而且直率的民族， 她舉了一件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有一次她的團員要上車，土耳其的小孩擋在車門口兜售東西，她無可奈何，只好也把小孩擋住，讓團員上車，小孩居然對她口出穢言，她也不甘示弱地罵了回去，後來上車後，對當地的土耳其導遊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導遊二話不說，要司機馬上把車開回去，準備要教訓那個小孩，後來經由領隊勸阻，導遊才罷休。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埃及小孩的身上就不一樣了， 埃及小孩直是圓滑多了。有一次，她在路邊喝咖啡等團員上車，一個小孩來跟她兜售東西，她拒絕購買，小孩也沒有離開，先是誇她是不是從月亮來的，要不然怎麼會長得那麼漂亮，接著便閒聊起來。後來，領隊被灌了迷湯後，不好意思，只好表示要向他買東西，不過她說：「一個三塊錢太貴了，算我兩塊錢我就買。」小孩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一個算妳一塊錢就好了，不過妳要買三個。」成交後，領隊高興得揮手向他說再見，待招呼團員上車，準備離開前，才聽見另一個埃及小孩拿著同樣的東西，喊著：「一塊錢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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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男人愛拍照是出了名的，這次果真是見識到。 好幾次走在路上，他們見你手裡拿著相機，就主動跑過來 要和你合照，連在餐廳用餐完畢，上至老闆，下至服務生也不放過你，真是熱情難耐！夜宿在臨愛琴海的鳥島的晚上更是因土耳其人的熱情而演出了一場驚魂記。

我和姊妹淘4人在傍晚搭計程車離開飯店到市中心，下車後我們走進了一條商店街，其中一人有意買皮衣，我們便在一家皮衣店門前駐足，老闆馬上招呼我們進去試穿，因為式樣和價錢的問題，我們離開了那家店。

在隔了兩間的皮衣店，店家就在門口熱絡招攬，他先 用日語問候，當我們表示來自台灣時，他馬上改口說「你好！」。我們才進店內，老闆便招呼我們坐，還立刻差人泡了四杯當地有名的蘋果茶，甚至連隔壁的店家都送來甜點。老闆拿了好幾件皮衣給同事試穿，終於她選出了最喜歡的兩件，價錢也由美金136元殺到85元，但老闆堅持，若 買一件，只能算90元；若買兩件，則一件85元。我們推說

考慮看看，雖然沒能成交，但老闆還是滿臉笑容地送我們到店門口。

接著，我們走進了一家藝品店，那裡也有賣蘋果茶，和親切的老闆把價錢談攏後，我們買了60盒的蘋果茶準備回國送人，我們買得很快樂，老闆也賣得很高興，他看著伙計幫我們打包，玩笑說：「妳們是不是把我店裡的蘋果茶都買光了！」打包好我們的戰利品後，老闆問我們要不要看皮衣，他可以幫我們介紹。我們跟著老闆走到對面的一家皮衣店，此時，天色漸暗，很多商家陸續關門。皮衣店的老闆個子不高，臉上卻是表情十足，長得像極了電影「美麗人生」裡面，那位極力不讓兒子蒙上猶太人被納粹迫害的陰影的男主角。他才請我們坐下，便馬上有兩個伙計送來幾件皮衣讓我們挑選，我們向他描述了我們所喜歡的款式和顏色，他馬上差人去找。在等候時，我們其中一位跑回藝品店請老闆晚點關門，我們還要看看其他東西

他問我們要喝咖啡，還是茶，我們說不用了，免得沒有買不好意思，其實我們走了幾家店，已經喝茶喝到飽了。他動作誇張地要我們放心：”My store is your store.” 我們商量著先到藝品店看東西，等皮衣送來了再過來。但我們才起身便被老闆制止了，伙計送來了蘋果茶，老闆要我們坐下來喝茶，他看見我們手上拿著照相機，還提議著要一起合照，照完了相，他還問起我們的中文名字，也跟著唸一遍，然後介紹起他的連鎖店。

終於，一個身著黑色皮衣，戴著黑色墨鏡的光頭彪形大漢送來了像是之前出價85美元的皮衣。

好戲上場了，當他拿計算機要算價錢時，我們提醒他

說：”Do not forget your store is our store. “ 他在計算機上按 了625，我們馬上退後了好幾步，他解釋說這是原價，他會給我們折扣。最後，打了折又打了折，他的最後底價是125。

我們怎麼可能前面那家店的90塊不買，來買這件125 塊的，再加上他一開價就開那種天價，我們實在也意興闌珊了。他似乎看出了我們的想法，他開始激動起來，拿起打火機在皮衣上燒；又把整件皮衣折疊到最小，然後塞進 他的西裝褲口袋，最後又把皮衣從口袋裡拿出來展現在我 們面前，說是「防火、防皺又免燙」所以才值這個價錢。我們再三跟他強調，我們知道品質很好，只是價錢太貴了，我們買不起。他又強調是”baby lamp”製成的，怕我們聽不懂，他還表演起小羊，然後指著皮衣說，品質柔軟，相當難得。

大門是關著的，戴著墨鏡的光頭老兄插著腰站在門 口。就在我們一面安撫老闆的情緒，一面思索著該如何逃 離現場時，藝品店的老闆開門走了進來，我們像是見到了救星，我們誇大其辭地請求他救我們出去，就在他和皮衣 店老闆瞭解狀況時，我們相當有默契地提起東西快步走出 了大門，往對面的藝品店走。

就在藝品店老闆和伙計一面平撫我們的恐懼心情，一面向我們解釋皮衣店老闆本是個性情很急的人時，說曹操曹操到，他又拿著那件皮衣走了進來，我問他是不是生氣，他笑著說沒有，我想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台灣人這麼識貨、這麼精明吧！最後，藝品店的老闆當中間人，以美金90元成交。皮衣店老闆仔細地為同事把皮衣穿上，然後向我們一一握手後離去。

當我們還在挑選其他藝品時，我見到戴墨鏡的光頭老兄很自然地走進店裡塞給藝品店老闆一張鈔票，又走了出去，那大概是他的佣金吧！

離開藝品店時，整條商店街只剩路燈，但還有一家店準備關門，就是先前85元沒能成交的那間皮衣店，老闆站在門口向我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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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們才開始感到飢腸轆轆，走進一間燒烤餐廳，引來一陣側目，整家店除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小孩），其他全部都是在看電視足球現場實況轉播的男人。 這一餐我們才享受到世界第三大美食的美味。

不曉得是不是才經歷皮衣驚魂記，我們吃得有些心悸，很擔心萬一他們足球賽輸了，不知道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舉。隨著他們的狂喜叫囂，我們也跟著鼓掌叫好，還好終了他們贏了球。

就在他們欣然離去前，坐在我們後方的那一桌土耳其 人派出了一位代表送來了一包甜點說是要請我們吃。

因為土耳其甜點甜得出名，簡直難以下嚥，所以我們 以已經吃飽為由，謝絕了他的好意；話還未完，他馬上拿起其中一塊，吃了一口說：「我先吃一塊給妳們看，表示沒有毒。」被他這麼一說，我們反而不好意思，只好拿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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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飯店，經過大廳，被領隊攔下來，說是我們出名 了，全飯店的中國人都認識我們了。原來我們後來在藝品 店又買了一些紀念品，其中有個小東西老闆忘了放進去，他記起閒聊時我們跟他提起住宿的飯店，於是專程開車為 我們送回這件兩塊錢美金的小東西。

當晚，伴著海浪聲入眠，心緒也跟著起伏。

無獨有偶的，後來在卡布多其亞奇石區的小攤上購物，付錢後離去，後來聽見老闆在後方追趕著我們，手裡還拿著錢，我馬上往回走，直覺是錢少給了，結果老闆退還我，多給了的1錢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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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5，在伯魯（Bolu）過夜的晚上，晚餐前經過同團友人的房間，見到一群人聚集在電視機前看新聞，新聞傳來中美軍機在南海上空擦撞，雙方針鋒相對的消息。杞人憂天的我們不禁又為兩岸局勢可能的再度白熱化而擔心，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國家完整性的重要，土耳其雖說比我們落後，但畢竟是一個完整的國家。

隔天，在伊斯坦堡用晚餐，同時觀賞土耳其的肚皮舞 和民族舞蹈秀，最後舞台上走出了一男兩女的歌者，男歌者先用日語問候，在舞台對面的那一團日本人有了回應。接著，他用標準的國語，環顧四周說：「你好！」除了日本人外，台下所有的客人都有了回應，於是他說：

“Taiwan” 我們這一團和舞台斜對面的另一團向 他揮手並給予熱烈的掌聲；接著他說：“Hong Kong”台下沒 有任何反應，他確定沒有香港人後，接著又說：「China」，果然和我們隔著舞台正對面的那一個大陸團有了回應。想想其實蠻悲哀的，同樣本是同根生的

中國人，卻被分割為三種人。 男女歌者結束了一首土耳其民謠後，先獻唱了一首日本歌，並且找了一位日本人上台表演；接著教我們耳熟能詳的「高山青」從他們的聲音中傳出，我們兩團台灣人雖然距離遙遠，但合唱起來的聲音果然像是「出國比賽」。我不禁瞥見隔著舞台對面的大陸團員中有一個男子也興高 采烈地唱著「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但不一會兒馬上遭到他們團友的白眼，他立刻閉上了嘴，全團人愀然變色，我感覺到「兩岸」局勢的緊張，但我們還是接著台上音樂傳來的「青春舞曲」和歌者大聲合唱，歌者找了一位台灣人上台表演，我們的情緒高漲到極點。最後，歌者唱起了「康定情歌」，指著那個大陸團說：“China”，並將麥克風轉向他們，我看他們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鼓著掌，反倒是我們這一群台灣人的聲音幫他們展現了中國人的驕傲。說真的，就是想壓倒他們，不過又想想「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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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特洛伊（Truva）為「木馬屠城計」所複製的木馬，遙想著從小雙目失明的荷馬，在特洛伊戰爭中長大，是以怎樣的情愫憑著幼時父親講述故事的記憶，寫下撼動人心的史詩。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則動人的故事。德國詩人李斯特說過：「人生就像一本書，愚者匆匆翻閱；智者卻是小心翼翼地仔細閱讀，因為他知道那是一本無法再回頭讀第二遍的書。」聰明的你，不妨藉由「行萬里路」來充實你書中的內容吧！

（原載於〈細說土耳其〉，《明道文藝》，2001年11月，第3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