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邊幾個朋友不約而同的大嘆婚姻裡愛情轉變為親情的失落感，女人要的一點點浪漫，不知何時竟成了種奢求？詞窮的我忽然想起一段故事。

認識J的時候，他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不到30便憑著過人的才識獲得老闆的賞識及重用；在工作上的意氣風發，更讓他增添了與眾不同的自信魅力。

J結婚的早，研究所時便和大學時代的女友攜手踏入婚姻。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在讀書時候成家，他帶著一抹狂傲的笑意說道：「有人規定不行嗎？」

是的，J就是這麼一個人。有創意、有想法，反對循規蹈矩的人生，致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也是我最欣賞他的部份。

相約在陽光燦爛的午後、隱身台北東區巷弄的小咖啡館。當時的J正摩拳擦掌準備到對岸大展身手。

「我總是不斷地教育我老婆，這個時代夫妻分隔兩地是必然的。」

「帶她一起去不行嗎？」我不解的問。

「她有自己的工作和該做的事啊！」

聽起來，J的妻子也不是等閒之輩，夫妻倆各自為事業努力。

「可是這樣長時間分開好嗎？」我不放心的繼續問道。

「拜託，我們已經是老夫老妻了……」J揮揮手，一笑置之的說：「說真的，我們從談戀愛到結婚一路走來十幾年，愛情早就昇華為親情了。」

我沉吟了會兒，不確定的問道：「所以意思是──你們的婚姻裡已經沒有愛情了？」

「我當然還是愛我老婆，」J停頓了會兒，繼續說道：「只是那是對家人的愛，我沒辦法阻止自己和別的女人談戀愛。」

個性離經叛道、對世事自有想法的我和J之間一向氣味相投，但對這突如其來的內心剖白依舊感到錯愕。我裝作若無其事，冷靜問道：「你老婆接受你跟別的女人談戀愛？」

「當然不接受啊！所以吵著要離婚啊！」J兩手一攤，萬分無奈的說：「但是我不想離婚──她是我的家人、讓我安心的力量，我不想失去她！」

我為難的望著J，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立場解讀如此糾結的狀況。

J的人生順序永遠異於常人──在大家啃書本的時候他決定走入婚姻，當大家紛紛步入禮堂時他在鬧離婚；當大家熱衷於談戀愛時他心滿意足抱著老婆，當大家決定構築一個溫暖的家時他想轟轟烈烈的愛幾回才不枉此生。

抱著擔憂的心情和他道別，這個難解的習題在我心中旋繞了好一段日子。J按照計畫去了對岸，擔任外資企業的建築顧問；而他老婆則選擇留在台灣，過著婚姻裡的單身生活──爭吵、冷戰、協議、安撫──未解的難題在海峽兩端持續燃燒。

事隔多年，聽說J決定回來台灣教書，我們再度相約在午後陽光燦爛的東區咖啡店。

J終究沒有離婚，只因對家人的執念遠大於新鮮的愛情。年過40卻仍有許多想做的事、對於小情小愛早已失去興趣的他渴望安定的家庭生活；和當初年少輕狂的模樣相比，表情顯得篤定踏實。

「我覺得你還是在談戀愛耶！」我看著久違的J，犀利的眼神中多了股平靜柔和。

「我的確是在談戀愛啊！」他笑了，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和對的人談戀愛才是有益身心健康的！」

結果是令人歡喜的，放心之餘我忍不住好奇問起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他心有所感的說：

「就像作空間設計，有時候為了替狹小幽暗的房子爭取光明，會使用『縮建』的手法。退一步，你以為空間更狹隘了，實際上眼前的開闊帶給心靈更大的自由。」J用他在婚姻中的體悟，為我上了一堂愛情建築學。

愛情真的會「昇華」為親情嗎？那也許不過是穿上美麗外衣的自圓其說。就像把藍色色譜打開，天藍、灰藍、尼羅藍……不論以何種色相呈現、賦予任何名稱，都無法磨滅它就是「藍」這樣的事實──愛情亦如是。伴隨婚姻而來的親情，是在愛情裡添加了新的元素，色相的階層和質感，因人而異。只要真心付出，愛情的昇華應該叫做相知相惜，若能再加一點浪漫，得到的就會是甜蜜的家。重點是──你願不願意認真經營？

「我們就這樣慢慢過，過一輩子……」最後，J下了這句結語。

我咀嚼話中的滋味，一股濕潤的溫暖湧上心頭──J用生命為心愛的人所描繪的藍圖，此刻正在眼底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美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