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馮富珍做錯不用糾正」
今年73歲了,說他火,不如說他辣。三言兩語,梁秉中像是不說話都頂得上千軍萬馬。盛年時候奔波世界各地行醫開會,仍能為愛女愛兒寫兒童文學故事,老骨醫活到一把年紀,甚麼都不管,幽默諷刺,還有話要講下去。
「我心想,為何不可以改古方?1,000年、500年至今天,世界有沒有變?1,000年、2,000年前,名醫神醫懂得的東西是不是比我們少?只要我們尊重(古方)就是了,我們不能抹煞有更好結果」。梁秉中是中文大學中醫中藥研究所所長,他研究中醫藥,用發展西藥的現代生物統計學方法驗證中藥效能,簡化千年古方,製成健康補充品,卻又沒有把中藥分子改變。
「問題是誰去改,因為你學得沒他長時間」。這叫專業政治。
「所以我收口」。梁秉中知道自己再沒有時間追得上中醫傳世典籍,於是用科學的方法,試驗中醫藥效能。本來就是骨科權威兼對顯微外科及中醫藥等都有研究的學院派,台灣醫生魏福全對他特別尊重,梁秉中接受訪問時表明不想賣藥,但談到研製一種有助調理心臟血管保養的中藥補充品,他禁不住譽為皇牌,表示四個心臟科團隊已經應用到病人身上,追蹤研究病人六個月,重要成果有待公佈。
「我們條條古方都改,只有一兩條抄。(記者:誰負責改古方?)主要是我自己,但有參考顧問意見。中醫不肯改,因為改不好,要負責的。我拍心口自己改,不知有幾多苦水」。還有魄力去改良傳統的人,心不老。事實他兩頰紅卜卜,早晚練氣功,還定時跟另外四個老朋友打網球。
1993年創立廣為人知的「關懷行動」,為國內貧困病人義診,他的腳到過哪裏,理想與胸懷就有多大。他有一位土耳其裔專研神經叢損傷的瑞士外科醫生朋友,小時患骨髓病變成拐腳後,在瑞士勵志從醫,會用法語寫詩悼念摯友。到他病逝時,梁秉中把瑞士仁醫詩作譯成中文,成為悼念裏的悼念,醫者心裏一顆醫者心:
睡神的手輕放您額前,您眼中的閃爍漸現昏黃,您的影子,常現天地,您的血液,常流於我心,以至黑夜常恬。
若果溫柔的文字是梁秉中的心,跟他的說話相比,爺爺級教授不知算不算是口不對心。「中大教學醫院裏,我肯定最老。年輕當紮師兄,有些根本未見過我,蔑嘴蔑舌。但多數見過我啦,不好意思當面糟質我,為此,我退不得,而且研究好值得做下去」。
梁秉中爸爸是跟中醫學懂處方的人,因為患肺病打針病癒,叫兒子去讀醫科。結果,不但兒子成為著名醫生,孫女也是醫生。兒女小時,梁秉中為他們寫《醫院驚魂》和《雪山奇遇》,女兒長大做實習醫生,就為了她寫《見習醫生的煩惱》。對着好端端的人,他可能會調侃一下,贈兩句之餘,其實有求必應。他對病人,俠骨柔情,會為山區病童暗暗垂淚,刻劃老嫗背着天生身體蜷曲的成年兒子兩度向他求醫無果,滲出醫者的為難無奈。
豐富行醫閱歷,最終他又走進豐富的中醫中藥世界。「由西醫轉去研究中醫十多年,是不是很有趣?」記者問。
「不只有趣,也令我肯定應該多做一些事情。」他說,自1993年開始,他是最早一批參與有關中醫院發展的醫生,目前算是「死剩種」。
「香港沒有誰比我全面(了解中醫藥),從陳馮富珍年代,轉了三代人」。他比譚黃智媛及高永文關注中醫中藥發展都要早。1997年前決定讓中醫註冊是政治任務,至於立法不准中醫使用西醫儀器診斷,他說是陳馮富珍美麗又醜陋的誤會,「陳馮富珍一世行運,做錯不用糾正,她當年囂張,自以為懂得,我想她今天也不知道中國中醫院等於現代醫院」。
今年初施政報告決定籌建香港第一間中醫院,他認為不是政治決定。將來中醫院角色,是不是應由西醫主導、中醫輔助,他心中有一條難計的數,「若以現代醫院培育,以現代科學理念建設,不會是中醫主導,但也不代表立刻是西醫主導,分擔過程是好講功夫及談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