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任何人看到,包括我愛的人。
他們看到只有徒增憂慮,何必?
而不愛我的人,早已不會在意,也許不會造成任何人的煎熬。
從此以後,我絕對不在臉書釋放任何我心裡的話給他人看到。
看來我也早已是各位的地獄。
原本只是澄澈如水的心念,可以在人言的吹拂下,凝結成冰雹,重重地落地。
原本是火熱的關切,也可以在人言的耗蝕下,化為塵埃。
我,本來就感覺到自己是一座巨大的牢籠。為了願意進入這座牢籠的生命可以稍微過得舒適、或故意創造出自由的假象,我擴大了我自己。但我很明白: 我所受到的影響告訴我要先為別人想,以他人的痛楚為念;我的專業也告訴我要以他人的利益為優先,雖然我知道一談到利益,這世界的所有基本善意就消弭於無形;我無法離開這個巨塔,因為它的複雜度幾乎占據我所有除了思念以外的心神,而我,還有我願意愛的人,都知道我總是精疲力竭。
連我自己都很想離開這座看來巨大卻總是走不出去的牢籠。
為什麼還可以走到今日??
因為笑容。
因為我所服侍的生命、我所珍惜的人們、在我認為自己悉心付出和周全思索之後,或也許我神來一筆地點亮他們心燈的瞬間,那樣美麗的笑容,讓我能繼續把生命鋪開來,插上一截截的燈芯,每一蕊都點一把火,繼續焚燒下去。
讓我們一起來吧,我所珍視的生命!!你們要知道,你們的笑容開始在焚燬一座巨大的地獄。
多一點,再多一點,我希望能早點離開。
我知道直到現在我唯一自私的一次,那甚至還披上了無私的糖衣,至今仍帶點微甜味,是勸服甘心噙含而吞服的手段嗎?
於是終究糖衣將被融化,露出苦澀的地獄原貌。如今,被唾棄於地。
再堅持已經沒有意義,但那是我的病、我如黑洞般巨大的缺憾: 我無法理直氣壯地自私下去。
而即使被唾棄,我仍然撿起那顆聲稱可以拯救心靈的偽藥,緩緩地再塗上一層一樣的糖衣。
欺騙不了別人了吧? 那我可悲地欺騙自己總可以了吧?
縱使我一廂情願地以自己絕對自傲的糖衣再度勸服我所自私而在意的人,她也不會再上當。她已經看清了我這座窄小的牢籠,和已經身在牢籠裡的人,她也已經掙脫了。她已經向我證明沒有做到我曾影響她的一切,也可以過得自由寫意。她嘲笑我的伎倆,那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因為不久之前她還如此地信服。地獄即在一念之間轉變為天堂,只要有勇氣看清,只要不再沉溺於一廂情願的糖衣。
但我毫無怨悔。
如果這一切終究是機緣使然,甚麼都恰好到位。
原本在牢籠裡哭喊著終究不會有別人愛她的人,一旦唾棄了牢籠的偽藥,馬上就遇見了。奇怪的是,她並不懷疑,卻也不接受。也許這就是服用偽藥的副作用: 有誰可以相信? 有甚麼愛是恆久的?
囚禁了太久沒人知曉的苦楚,一旦離開牢籠之後可以自在地發洩,也得到了許多人的憐惜與支持,對偽善的牢籠有更深刻而周全的認識。心念立刻不再被蒙蔽,也不再執著。忘記了多久之前,不斷地有個聲音提醒她: 不要老是停在我這裡,多出去看看,做些對別人有益的事,妳會發現自己的轉變,妳會脫離自己束縛自己的悲哀。不要老是浪費時間,跟我待在一個悲哀的房間。
而終究發現了苦澀的偽藥後,看見了世界原來是如此寬廣。是啊!!我們原本就是兩個非常不同世界的人們,有著各自熟悉與沉迷的、掙扎與疲憊的事物。是甚麼力量把我們拉在一起走了那麼一段酸澀無比的路,好讓你看見你並不企望的豐盛,好讓我看見我終將得見的悲哀? 然後,各得其所。
我很相信,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
我們交換,我願意。縱使我現在明瞭我原本感受的幸福無法分享,它只是一種尖銳,刺傷並不擁有卻以得見的人。於是我再也不分享我的幸福感。
那種對於幸福的急切想望,只會耗蝕人們的心靈。但我原本的分享,無意讓人急切。也有人誤解於我的分享是一種剝奪與拋棄,而暴起狂呼。我很抱歉,也很失落。我的心念沒有人明白,因為人們狹隘於一對一才是真的亙古不變的道理,我們被社會化和教條影響太深。縱使我並沒有背叛也被視作背叛,縱使我致力於公平也仍然不公平。罪名可以很多: 自私!!真愛沒有分心二用,只有唯一!!你只願意享齊人之福!!你絲毫不瞭解女人,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跟其他女人分享她的男人!!不然你願意倒過來試試看嗎?
縱使我願意,這世界也沒有第二個男人如我,不是嗎?
天堂也可以在一念之間再度轉變為地獄。反正誰也不會再從地上撿起一顆偽藥,即使它被塗上新的糖衣。
所以我把它悄悄拾起,靜靜地自己吞服。那一廂情願的甜,和受人唾棄的苦,我都吞服。
那藥沒有第二顆。沒有人會想要從我嘴裡搶過來。
副作用不會持久。除非服用者對該副作用過度敏感,就像有些人只吃了一顆支氣管擴張劑可以抖三天,那叫做intolerance,即使治療劑量是在正常範圍。喔,抱歉的是,在服用之前我沒有問清楚病史,我不知道原來藥很苦除了吐之外,還可以把自己冰封起來。
但我的一廂情願,若用我最近在重讀的書本裡人物去形容,很抱歉我書讀不多,希望我可以再多看一點:
像是李文秀之於蘇普、程靈素之於胡斐、小昭之於無忌、郭襄之於楊過、王語嫣之於慕容復、儀琳之於令狐沖的心願:
目送而單純的心願,也許也是一廂情願,因此也常顧影自憐。上頭的人物不都是女子嗎? 這樣不會有點不太對嗎??
都甚麼時代了,但確實也許不會有人相信一個男子也可以擁有如女子的心念。
美人該配英雄,而我們這種小人物,靜靜地在一旁祝禱,焚燒著殘身,直至終成灰燼的一天。
那因偽藥而成的冰消瓦解,以致逢春而善,是我願意等待的。
有人問: 你等得起嗎?
小人物也許等不起。在自我繭封的囚籠裡,我練習不再一廂情願,也許我錯了,因為這自我的繭封與等待,或許仍是一廂情願。
煙花易冷,衷心難訴。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