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無法抉擇的抉擇

我需要妳！我們需要妳！
獨自煎熬一個小時後，阿姨和我們家的三個男人都到了醫院，還有大舅舅的女兒，我們都稱她二姊。
而此時，布簾已拉開，全身上下插著不同管道的她，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伴隨著儀器的種種聲音。
我真的很痛恨那些儀器的聲音。
滴滴滴，咖咖咖，嘎嘎。
無法形容，只能說讓我想像到死神的刀影，死神的腳步。

血壓良好，心跳良好，呼吸正常。
『這一切都是藥物的作用，機器的作用。』
醫生憐憫的看著我們。還需要加強藥量嗎？
加強了，血壓會更穩定，心跳不會第三次猝停。
『但是，一切都是藥物作用，機器作用。』
醫生強調著。

她的肋骨因為第二次搶救斷了一根，可能已經刺到她的肺部。
她的肝指數狂飆中。
她有腎水腫，可能需要洗腎。
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肝，肺。
她是癌末病人。
她的血液檢查報告上說，酸中毒，俗稱敗血症。

『還要加強藥量嗎？』
淚眼婆娑，幾個人面面相覷。
被我緊急電召來的筱直接問醫生。『預後如何？』
醫生搖頭，不予作答。
『還有希望嗎？』
『就是送加護病房，加護病房中很多都是在撐日子，有的人能撐個幾個月，有的人一兩周。阿桑是癌末病人，抗生素應該很難抵抗細菌。』醫生語帶保留，吞吞吐吐。

我知道需要我做決定，可是我真的無法選擇。
我們捨不得她的離去，我們也捨不得讓她無謂的煎熬。
心臟血壓的監視器滴滴答答響個不停。
『如果我們不增加藥量，她會怎樣？』
『其實增不增加藥量，不是影響她生命的重要因素。她現在完全是靠藥物和儀器支援。如果她撐不住，我們不再加藥不再急救的話，她可能就是血壓慢慢降低。最後休克，離去。』
『所以主要還是靠她自己？』
醫生點點頭，看我幾近奔潰，他伸手可能是想拍拍我的肩，安慰我。只是想到男女有別，很別扭的拐了一個彎，收回。

所以呢？
我問阿姨。
娘家人最大，娘家人來作主吧。
阿姨不答。想了又想，打電話給她們的小弟，又打給台北的小妹。
我問先生，你覺得呢？
身為獨子的他，身為她最愛的人，一生最受她恩惠的人，先生反而沒有我的慌亂。
是因為曾經經歷生死考驗？還是因為日夜聽經念佛的薰陶，他比我想得開。
『不要讓她多受苦，就這樣維持現狀吧。』

先生做了決定，我也暗暗在心中決定。
改天，一定要和先生來簽署放棄侵入性急救的文書，因為這是非常艱難痛苦的抉擇。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們有朝一日面對如此為難悲傷之中。
雖然做了決定，我們還是很不捨的繞在床邊。
她的手冰冰的，沒有溫度也很僵硬。握著她的手，一直和她說話。拜託，動一下手指好嗎？讓我知道妳還在這陽世，我相信好強堅強的妳，一定更喜歡為自己的人生做主。如果可以，她一定不會放棄的。

任我如何搓磨，她始終沒有反應。
鼻胃管，監視儀電線，導尿管，各種輸液管，這麼多的外力，都沒有辦法喚醒她的沉睡，我卻妄想著能靠自己的心來呼喚她。
不可能的！

引用文章最後一件大事2無法抉擇的抉擇